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扶搖皇后 | 上頁 下頁
三六二


  小小的身子突然發起抖來,驚恐……無限的驚恐,仿佛那聽起來便很忠厚的聲音,是這世間最可怕的惡魔的囈語。

  散發著古怪氣味的大手伸進來……

  空氣突然如水波紋一般動盪起來,場景被擠壓、折疊,光怪陸離的飛旋,快!快得無法捕捉,她睜大眼想從散碎在空間裡的場景中拼湊出完整的畫面,卻越看越暈,直至快將自己暈散暈碎,永久沉在那般泥漿般粘膩的黑暗中……

  「扶搖……我在。」

  我在。

  我在我在我在我在。

  是誰低喚聲聲,溫柔沉厚,一杯釅茶般醇甜回甘,沖淡生命裡不能擺脫的苦。

  喚她于沉黑之境,挽她於泥曳之途。

  熟悉的異香飄來,非花非木,韻味高古。

  孟扶搖緩緩睜開眼,看進一雙微有些急切的深邃眼眸。

  那眼眸捕捉到她目光那一霎,立即亮了亮,那一亮間閃過許多莫名情緒——焦急、憂慮、不安、後悔、疼痛、猶豫……

  她沒見過深藏如海的長孫無極,會有這般複雜至於矛盾對立的情緒。

  四周的景物一層層的清晰起來,不再如水波般動盪不休,依舊如前的花藤架,她在他懷中。

  「我沒事了。」孟扶搖起身,跳下花架,看了看遠處沉在黑暗裡的永昌殿,又看看剛才去過的那個方向,很久以後她平靜的道:「按原計劃行事吧。」

  長孫無極沒有勸阻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撫了撫她的發,看她蚌殼般再次將疼痛揉進心底,在無人得見處磨礪得血肉模糊,再在天長日久中努力容納,直至含化為珠。

  世人看見她意氣風發含英咀華,不見其後深重的傷。

  不是不心疼,然而卻不敢太心疼,太心疼了,就怕自己忍不住要攔下她的腳步。

  她從來不是願意被他包裹呵護的女子,可以嬌嫩著自己,任由他展開羽翼將一切苦難疼痛拒之門外,她的翅膀強硬而廣闊,時刻等待承載風雨振翅高飛,不讓她在世事黑暗中打磨,她要如何沖過那一浪更比一浪高的巨波?

  黑暗中兩條人影默默飛起,直撲永昌殿。

  永昌殿沉默在夜色裡蹲伏,殿外守衛的侍衛不曾多也不曾少,兩人身子一閃,已經從侍衛相向而行的隊列中剪刀般剪過,走在最後的人突然覺得腦後有風,然而回身一看,空空蕩蕩再無人跡。

  殿分三進,最內是寢殿,孟扶搖正要飛身掠過,長孫無極突然拉了拉她,牽著她無聲飄了幾步,貼上了一處宮牆。

  隨即她隱約聽見了說話聲。

  「……解決了算了!」

  女子聲音,有點尖,好像是璿璣皇后的聲音。

  「……你終於耐不住了?」這個聲音帶著笑意,童女般的幼細,語調有點懶有點不耐煩,孟扶搖一聽就轟然一聲,覺得全身的血都沖到了頭頂。

  就是這個聲音!

  玉衡!

  她眼睛刹那殺氣森然,卻一現又收,全身更是穩若磐石一動不動——玉、衡這種高手,幾十丈外的動靜和殺氣都能察覺,再憤怒,也不必急在此刻。

  「……實在忍不得……」璿璣皇后似是十分憤怒,步子很快的在室內走來走去,半晌停下道:「一群混賬!」

  「你原先要的可不是這樣……」玉街還是不急不忙的聲氣,笑道,「不是說又要人解決,還要不出事,最好還能挽回麼?」

  「你看那模樣怎麼挽回?真是……唉!」璿璣皇后似乎想罵沒罵出口,恨恨一聲。

  「早說嘛,早說不就簡單了,何至於……」玉衡突然輕輕笑一聲,「……讓人能活到現在,還在牆外偷聽呢!」

  「轟!」

  玉衡最後那句話還沒說完,長孫無極和孟扶搖已經雙雙退後,饒是如此,刹那間一面宮牆便轟然倒塌,塵煙漫起瓦礫疊飛,四面飛射的深紅深黃琉璃瓦都盤旋呼嘯著,在半空中化為一道道彩光,向兩人當頭砸下!

  「掛在牆上累不累?我侍候你永遠睡下如何?」

  瓦礫擊飛中,一人大笑著邁下臺階,攏起長長的袖子,立在天井正中,半側身斜挑眉望過來。

  他整個人像一段浸在月光裡的玉,白而柔軟,目光濃濃淡淡,似月色下斑駁的樹影。

  孟扶搖冷笑,一腳飛踢,半截宮牆被她生生踢起,風聲呼呼的撞過去。

  「還是你睡吧,先送你床被子蓋!」

  她踢出宮牆在前,身子一縱卻也上了牆,黑色衣襟在風中快速滌蕩,劃過刀鋒一般淩厲的線。

  「看姑奶奶的飛毯!」

  玉衡含笑看著,輕描淡寫的伸手去迎,他一隻手拍牆,一隻手去抓牆頭上黑貓一般躥過來的孟扶搖,笑道:「也好,大被同眠,你我正好再續那日合體之緣。」

  飛牆至,「弑天」冷光亮起。

  牆後突然伸出一隻手。

  那手執一柄玉如意,無聲無息破開磚瓦壁,似乎那不是石塊而是豆腐,蜻蜓點水般的遞過來,紫光一閃拉開一道扇形的弧幕,連點玉衡上身十八大穴!

  孟扶搖立即一個後仰,騰空從牆上翻下,一個拿捏秒到毫巔的倒栽,硬生生把自己栽到玉衡後心之前,手一抬,「弑天」黑芒狠狠一插!

  玉衡的身子,突然扭了扭。

  他一扭,全身的骨頭便都似被脫了出來,軟軟滑滑的滑了出去,衣袖啪的一甩,甩在長孫無極如意上,綿綿纏纏一裹,裹著那如意撞向孟扶搖呼嘯插下的刀!

  「鏗。」

  低微的撞擊聲響驚得兩人都一讓,如意和刀流水般各自劃開,衣袖片片如蝶飛落,月色下如意紫光蕩漾,弑天黑芒森涼。

  孟扶搖借那一劃便劃出一道長長的黑線,半空裡大扭腰換背躬身,一個旋翻便翻出三丈,翻回正正滑過她身側的玉衡身邊,長髮一甩黑色波浪一揚,刹那遮住玉衡眼光,「弑天」冷電一抹,無聲無息突然從發浪中翻出,直取玉衡雙眼!

  玉衡身子卻驚人的柔軟,一尾鰻魚般繞著「弑天」一轉,頭腳刹那間幾乎相接,再瞬間彈開,一道白色流光順著身後紫泉般過來的如意逆行的方向掠過,相擦而過的瞬間腳尖一勾,鏗然一聲再次帶著孟扶搖的短刀向長孫無極的如意撞去。

  孟扶搖身在半空收刀不及,乾脆全身往長孫無極懷中一撲,長孫無極單手將她一攬,旋身一轉,兩人衣袂在半空中旋出淡紫深黛色弧影,再悠悠而落。

  一起相處甚久,彼此熟知對方武功,合作禦敵時默契自然而成,飄飛在半空中的相擁男女,身姿流曼如一首名家新詞。

  兩人悠悠落地,孟扶搖百忙中看了一眼長孫無極的如意,擔心自己毀掉了他的武器,好在三人都是頂級高手,拿捏真氣收放自如,長孫無極抬眼對她笑笑,示意無事。

  孟扶搖冷笑一聲,一轉頭死死盯著那個最喜歡看同伴之間自相殘殺的變態,這人八成這輩子被同夥騙多了,心理畸形。

  「想好怎麼死了麼?」她「弑天」平抬,森然注視著那個籠罩在月色裡的人。

  「想好怎麼死了麼?」那人抬起淡淡的眉,用一雙骨碌碌的杏核眼邪氣十足的瞅著她。

  「敢情你這輩子就沒個自己,硬活成別人的影子和應聲蟲。」孟扶搖笑,「十強者中有你這種軟體動物,實在是巨大的悲哀。」

  「敢情你這輩子就沒個自己,硬活成別人的影子和應聲蟲口」那人也笑,月光下一道青煙也似,飄來蕩去的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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