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扶搖皇后 | 上頁 下頁
三四三


  「留點時間給他們洗脖子嘛,你砍的時候也輕鬆點。」鐘易笑嘻嘻的添柴,不從自己這邊添,卻越過孟扶搖身子添另一邊的,兩人貼得太緊,身子擠擠擦擦,孟扶搖不自在的讓了讓,卻又沒地方讓,長孫無極看著,在火光的暗影裡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隨即指尖輕輕一撚。

  白影一閃,元寶大人昂首挺胸邁著貓步進來。

  「毛——」一聲尖叫,鐘易立刻再次光速消失。

  元寶牌長毛噴霧殺蟲劑,百試不爽。

  孟扶搖盯著元寶大人,覺得耗子雖然還是那個毛臉,但眼神看起來頗陰沉。

  「耗子咋了?」孟扶搖偏頭問長孫無極。

  「唔……大概是親戚家的氣味熏著它了吧。」長孫無極探頭看看元寶大人,見孟扶搖不懂,又解釋,「為了不讓自己竄出去壞事,它找了個老鼠洞擠進去了。」

  孟扶搖「哦」了一聲,神色黯了黯,長孫無極看著她,緩緩道:「扶搖,我們不畏於提起,也不畏於承擔,但是,沒有必要一直背著不肯放下。」

  「沒有。」孟扶搖吸吸鼻子,對他展開燦爛的笑容,「我想通了,有些事就是這麼無可奈何,孰輕孰重,難以辨明,只能在痛與更痛間抉擇,我不是做聖母的料,能做到無私聖潔棄親救疏,我也不想做聖母——這事重來一遍,我還是會這樣選擇。」

  重來一遍,我還是救你。

  經歷那般不堪回首生不如死的瀕臨瘋狂苦痛折磨的孟扶搖,在好容易掙扎重生之後,如是說。

  長孫無極突然窒了窒。

  一生裡揮灑自如,分寸在握的頂尖政客,因為一句短短的言語,突然覺得滿心裡酸熱漲滿,澀澀不能言。

  漫長日子裡無聲的堅持和選擇,似都在這近乎無心的一句話中得到了最為豐盈的回報。

  半晌他無聲的笑起,氤氳蓮花般高潔清華的笑紋,輕輕攏起身側女子柔順的長髮,側過頭去在她耳邊柔柔一吻,道:

  「扶搖,我慶倖我此生,遇見你。」

  ***

  璿璣天成三十年二月十二,璿璣國內大名鼎鼎,以跋扈和精悍聞名皇朝的紫披風,遭受了建立以來的第一次重創。

  當晚,暴雨之夜,掌握法紀因此橫行不法的紫披風,趁夜闖入某地富戶,滅其門,奸其婦,奪其財,這對紫披風來說並不算稀奇事,從來輕輕鬆松無人過問,然而那夜他們踢著了鐵板。

  五十人小隊全軍覆沒,死狀個個奇慘。

  在更遠一點的鎮子外,原本應該趕來夥同打劫的另一個小組,劫人者反被劫,被數十名灰衣人截殺,一個不留。

  大皇女震怒,下令徹查這起驚天大案,但是當夜暴雨太大,將所有痕跡全部沖走,僅僅能從李家宅院坍塌的院牆和斷裂的地面上看出,出手的人,武功極高。

  大皇女手下紫披風首領仔細看過現場後,很明確的回報上峰,出手者非一般一流高手,疑為十強者之流的頂尖武者。

  這個消息並沒能讓大皇女稍斂怒氣——這個璿璣皇朝長女,是鳳旋的第一個女兒,千恩萬寵的長大,養成暴戾倔傲的性子,是以能以女手之身統領鳳氏王朝第一親衛暗殺機器,手下冤魂,不知凡幾。

  「找!」大皇女推翻書案,從未經歷過挫折的天之驕女眉梢眼角都是淩厲的怒氣,將滿案的文書信報都砸上二品大員的紫披風首領頭頂。

  「不管是誰!帶他的腦袋來見我!」

  ***

  「紫披風」開始了遍及璿璣全境的大肆搜索。

  利用皇朝監察機構的獨特權限,以「捉拿滅門重犯」為名,發文所有城鄉重埠,調動官兵嚴守城門,四處搜查,大皇女親自投書北境十一皇子鳳淨睿,南境三皇子鳳承天,要求協同查找,鳳淨睿最近正因為隨員接連被殺,本已順利招安的北境綠林勢力人心浮動有反水傾向、朝中禦史在有心人唆使下正在彈劾他這一堆事煩得心浮氣躁,腦門上冒出七八個包,當下只是敷衍應下,南境輔京的三皇子則似乎很重視的答應下來,派遣手下理察院負責刑事執法的專用鐵衛,協同查處。

  一百名紫披風的死,驚動整個璿璣朝廷上下,百官憤怒要求嚴查兇手,因此歷來分掌明裡和暗裡執法權,因權益衝突交織而水火不容的兩大勢力「紫披風」和「鐵衛」,終於因這起潑天大案而第一次聯手。

  而李家滿門一百一十六口被殺,卻無人提起,好像紫披風的命是人命,李家無辜死難人等的命,就是大老爺們煙筒裡彈出來的灰。

  那灰被璿璣朝廷輕描淡寫的揮去,卻被另幾個經歷那一夜的人深刻記取,埋藏蟄伏在心深處,等待著某一日迎風再燃,化火燎原!

  二月十三,東蘭鎮後山,夜。

  整個東蘭鎮燈火通明,官兵連同紫披風都在徹夜搜查,滿鎮雞飛狗跳之後依舊一無所獲,負責搜查的一個總隊長就著火把的亮光抬眼看看後山,道:「搜過沒?」

  「回總隊,事發當夜就搜過。」一個紫披風恭謹的答。

  「再搜!」總隊長一思索,斷然一揮手,「對方很可能就趁著你們搜過的空子潛入山中,算准你們搜過便不會再搜。」

  「總隊明鑒!」

  一個五百人隊投入這座不大的山,火把的光芒如長蛇,浩浩蕩蕩,在滿山濃綠中閃爍。

  負責山北面搜索的是一個小隊長,帶著五十人撒網式搜索,因為顧忌對方可能是十強者的實力,所有人都帶了旗花火箭,一旦發現,先不動手,趕緊發消息

  前日那場暴雨,將山路澆了個透濕,這座山的土質是那種比較膠粘的紅土,如今越發滑粘不堪一走一趺,一路上牢騷聲不斷。

  一個小組長帶著五個人,被分配到最崎嶇的一條路上,唉聲歎氣的順著一條山路走到半山腰時,迎面突然走來一個人。

  那人走得輕鬆自在,步子卻有些怪異,遠遠地一飄一跳的過來,夜色中飄飄逸逸看得人嚇得一驚,到了近前仔細看卻是踩了一對木制高蹺,背上還背著捆柴。

  這半夜三更的看見這樣一個人,自然十分可疑,小隊長立即橫劍一攔,喝道:「什麼人!」

  「官爺,山下東蘭鎮打柴人。」那人放下柴捆,十分謙恭的答:「昨兒暴雨太大,家中無柴用,只得趁夜出來砍柴。「

  「半夜三更的打柴?」小隊長豎起眉毛,仔細打量那人,卻覺得這人神虛氣弱,不像有武功的人,手摸了摸旗花火箭,又放下了。

  「實在沒柴燒。」那人無奈的笑,解下柴捆放下來道:「官爺累了吧?不妨在這柴捆上歇歇,四面都是濕的,沒地方坐,只有這柴捆是幹的,我剛才在那邊山洞裡找到的,還有好多乾草呢。」

  「真的?」小隊長目光一亮,急忙問:「那洞在哪?」

  那人指了個方向,小隊長趕忙命那五個屬下過去查看,自己也急急要過去,那砍柴人彎身去取柴,向他笑道:「官爺不歇息麼?」

  「讓開……」小隊長一句不耐煩的話還沒說出一半,突然望進了對方帶笑的眼睛。

  那眼睛笑意平靜,卻波光暗隱,似暴風雨來臨之前波瀾微生的海面,看似不動,卻變化萬千,一層層逼入眼底來。

  隨即他覺得腦中也那般波光一漾,浪潮般意識一亂,恍惚間覺得,好像自己真的很累,茫然的咕噥道:「……啊,很累哦……」

  「是啊」,那人微笑,「為什麼不坐下來歇息呢?」

  「嗯……坐下來。」小隊長覺得那柴捆乾燥舒適,真尋忙碌疲乏了半夜的自己最合適的休息處,立即坐了下來。

  隨即他便覺得尾推骨似乎那麼一麻,隨即消失,他坐在那裡,聽見對方很溫柔的道:「等會他們來了,不妨也讓他們坐坐,忙了半夜,很累了。」

  「嗯……都坐坐。」

  「你們要找的人,在山頂上呢。」那人指指山頂,隨即灌木叢搖動,走出幾個同樣踩著高蹺的人來,坦然的在木然端坐的小隊長面前走來走去,抓著幾個靴子做出淩亂的腳印,小隊長茫然看著,似看見,其實都沒進入腦中。

  他只是盯著那雙眼睛,覺得那眼睛波光奇詭而美麗,海水似包湧過來,令人暖洋洋的舒適熨帖。

  他道:「嗯,在山上,沒有走。」

  「很厲害的,你看見的,正等著你們找著他,大開殺戒。」

  「我看見的,等我們來大開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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