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扶搖皇后 | 上頁 下頁
二五四


  清晨,渝山行宮。

  從山下到山上,所有道路都已經被黑衣金甲的皇營軍封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禁衛森嚴,渝山腳下附近的樵夫習慣性的上山砍柴,都被攔在了山下,他們抬起頭,遙望著翠綠深黃山林間隱約飄拂的明黃龍旗,驚異的吐了吐舌頭。

  「聽說昨夜陛下連夜上山?」

  「不知道又怎麼了,沒聽見什麼動靜啊。」

  「聽說跑了個江洋大盜!」

  「哦……」一陣或驚訝或害怕的歎息聲。

  一個大早進城賣菜的農夫,挑著擔子經過,聽見了,笑嘻嘻的湊過來,說:「是咧,昨夜可真不安生,總聽見老鴰子叫,叫得人毛毛的,出門看卻什麼都看不到。」他住在城外渝水之西。

  「怕不就是江洋大盜在那殺人。」有人取笑他,「還不快去稟告陛下?」

  那農夫瞪他一眼,搖搖頭,挑擔走開。

  戰北野沒有聽見這最後一句關鍵性的話,聽見了他也不太可能立即聯想到孟扶搖的去向,他現在滿腦子亂哄哄,只有一個念頭——扶搖失蹤了!

  更糟的是,這不是普通的失蹤,極有可能,她遇見生命危險!

  昨夜接到小七的報告,他差點沒當場吐血,一腳將還在洋洋得意邀功的小七踢了個筋斗,當即狂奔出宮,連御駕都沒擺,禦馬監裡隨便拉了匹馬就連夜直奔諭山行宮,禦馬監的馬和馬鞍是分開保管的,他來不及等馬鞍裝上,一路疾馳,到行宮時大腿已經被磨破鮮血淋漓,他卻根本沒注意到,丟了韁繩便直奔華音閣。

  他一路上心亂如麻,不停的想等下將扶搖放出來,扶搖如果誤會他,他就……他就……他就該怎麼辦?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小七是他的忠心部屬,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憑小七根本不可能算計得到扶搖,所以小七做的事也就等於他做的,責任在他,扶搖如果真的要怪罪,他確實也無話可說。

  然而還有更糟的事等著他。

  機關打開,裡面根本沒有扶搖。

  小七看著空蕩蕩的石室也懵了,搔著腦袋呐呐道:「咦……我看見她落下去的。」

  戰北野原先以為孟扶搖逃了,倒是心中一喜,不想再一眼看見那幾滴血,看見人形的碎布,再看見明明很細卻深深打入堅硬石壁的數量驚人的毒箭,眼前頓時一黑。

  他跳了下去,撿起布片,認出那確實是扶搖的衣服,又是心中一沉。

  攥緊手指,手中布片涼涼的握在掌心,戰北野只覺得那布片像是一雙冰涼的慘白的手,死死拉扯著他的心,拉得他心跳如鼓手腳發軟,額頭大滴大滴的滲出汗來。

  他臉色如此難看,小七也知闖了禍,撲到石壁上一陣亂找,像是想從石頭裡挖出孟扶搖來,他一陣亂碰,無意中碰著了那麒麟,暗門無聲滑開。

  戰北野精神一振,搶先要進,被護衛們死命攔住,小七撲跪在他腳下,砰砰的磕頭:「我惹的禍,我去!」搶著帶著侍衛沖了進去山

  結果沒出多少時間,小七就被僅剩的幾個侍衛濕淋淋的拖了回來——他們踏上水道,一半侍衛被水卷走不知所蹤,還有一半陪著小七走到最後,當時他們很謹慎的拉成長線,將小七護在中間,前面幾個被翻轉的石壁堵住的時候,後面幾個及時將小七給抓了出來,他們隔著一道石板,生生聽著那頭同伴在逐漸滅頂的水中掙扎呼救直至聲音消失,小七扒在石壁前,將厚實的石板撓出一道道白印子,指甲全部撓掉了,血肉模糊的翻著。

  戰北野看著小七的鮮血淋漓的手,看著侍衛們驚惶的目光,怔怔後退一步,靠在石壁上,他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侍衛們都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神,小七癡癡跪在地下,什麼都不說,也不再磕頭,突然一蹦而起,伸手一掣,一道雪光驚虹般亮起。

  戰北野卻立即一拳將他狠狠揍了出去。

  他出拳極猛,小七被他打得飛了起來,重重撞在牆上,「哢嚓」一聲,手臂生生被撞得脫臼,軟軟的垂下來。

  戰北野狠狠盯著他,一夜沒睡的他臉色慘青,唇上冒出了短短胡茬,眼中全是血絲,那些血絲片片連起,像血網像火焰一般罩下來:「現在死的是懦夫!你給我起來,去找!生要見人……她沒死!給我去找!天涯海角,找不回,這輩子你不要回來!」

  他一伸手,從身側一個使鞭的侍衛身上抽走那鞭子,扔在小七面前:「背著這個鞭子,去找!找到後,把鞭子給她!讓該抽你的人,狠狠抽你!直到抽得你記住,莽撞任性和自以為是,是死都買不來的教訓!」

  小七趴跪在地上,悶聲不吭,單手抓過鞭子,負在背上,咬著嘴唇重重向戰北野磕了一個頭,歪歪斜斜站起來,大步向外走,站在戰北野身側一直憂心忡忡看著他的紀羽,下意識的上前一步,戰北野立即怒道:「你再動一步,你也不用回來了!」

  紀羽默然停步,戰北野筆直的站著,一動不動,直到小七的背影即將完全消失在華音閣門外,他才微微側了側身子,向他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先是滿滿的憤怒,漸漸化為深深的無奈,最後轉為不可磨滅的疼痛。

  他一生裡,從未親手驅趕過自己的兄弟,然而今日,他親自逼著這孩子流浪天下,而從今日起,那個因天真純樸為他所喜的小七將註定死去,那些他所一直努力保護的,屬於這個少年寶貴的,渾金璞玉純真無垢的品質,將被他親手掐滅。

  是他溺愛出了小七們的驕縱任性,到頭來他讓他們自己經受教訓,和疼痛的苦果,他是何其自私的主上!

  戰北野立在清晨蕭瑟的秋風中,一夜之間,朗朗玉山將摧,憔悴如霜。

  他身側,紀羽凝望著他的眼神,泛起微微的淚光。

  戰北野卻什麼人都不看,他只是默默的立著,等到山下去統領府尋找孟扶搖的侍衛回報說統領府人去屋空,他的眼神一點點,如燭光黯淡下來。

  他最終自己親自走了一遍那暗道,最後在那道堵死的暗門前,狠狠的,石破天驚的,石屑翻飛的,一掌拍了下去!

  「扶搖,你去了哪裡!」

  ***

  大瀚元年九月二十六,大瀚唯一的藩王在受封後失蹤,失蹤的緣由來源於一句無心的言語和一個目的天真的玩笑。

  大瀚全國進入了緊急的尋人狀態,雖然這個消息秘而不宣,沒有驚世駭俗的用「尋找瀚王」這個標題,但是全國上下各地府縣都在如大海撈針一般尋找著一個「愛易容,帶著只白耗子和一個黑皮膚護衛(此護衛也可能易容)」的少年,蓋因此條件實在太模糊,全國府縣抓著此文書都在撓頭,甚至連鄰國都收到大瀚新皇的國書,國書一反戰北野素來的誰的帳都不買的睥睨德行,十分客氣的談天氣談和平談經濟談政治,最後再十分技巧的輕描淡寫的提起「若貴國有司發現一位什麼什麼樣的少年,請務必及時通告敝國,恩德所降,毋任感荷,謹肅……」。

  說實在的,這等找人法,實在是可憐的大瀚新皇在將會國掘地三尺,連地下石頭都翻起來看看有沒藏人都一無所獲之後,逼於無奈之下只好採取的五洲大陸通輯法,至於能不能將那只沒良心的出來,實在是要看某人的運氣了。

  大瀚永繼元年,皇朝翻覆更改歷史的一年,歷經戰火和鮮血的重重洗禮的大瀚,初初恢復表面上的寧靜,它的鄰國軒轅,卻又因為一個人的到來,即將掀起逐浪滔天的皇城風雲。

  軒轅昭寧十年,日月昭昭,四境安寧。

  軒轅國境邊,一個黑衣少年,肩上蹲著個白老鼠,眯著個眼睛得意洋洋的看著前方城關,滿目狡黠。

  突然她目光一亮,一拍身邊敦厚少年,低低道:

  「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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