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扶搖皇后 | 上頁 下頁
二二〇


  孟扶搖無恥的微笑著,一伸手從陷坑裡取出早已準備好的長槍,和護衛們齊齊跳出——這鐵扳陣只能困煙殺於刹那之間,要宰就要抓緊時機!

  鐵板陣連接縫隙之間,煙氣明滅,一閃一黯,煙殺轉瞬就能沖出!

  孟扶搖腳一踩陷坑邊緣飛身而起,飛到一半身後鐵成一聲大吼橫槍一掃,在孟扶搖腳下一點,送她旋風般直上五丈,落在鐵盒子之上,孟扶搖立即長槍閃電般向下一戳!

  姚迅鐵成和護衛們也奔了過來,在地面上齊齊揚手一擲,清一色的長槍交錯飛舞,在鐵盒盒身上穿插而過。

  一聲厲嗥,煙氣一烈,轟然大響聲中鐵盒炸開,碎成千萬黑色鐵片,飛舞在夜色中。

  「豁喇!」

  蒼穹之上突然亮過一道燦目的白光,在烏黑的層雲之上金蛇狂舞,雲層似乎被震了震,震出些零星的雨滴來,先是細碎的雨星,隨即便連綿成片,被風吹得四處搖盪,蕩出一天的晶瑩水光。

  遍地都是黑色碎鐵,落了雨,閃著些詭異眼睛般的色澤,蕭蕭雨幕裡,地面上的水很快彙集成小小溪流四面八方的延伸開去,那些溪流裡,有一支,是淡淡的紅色。

  煙殺立在那裡,肩上一個深深的血洞,膝上也有血,鮮血突突的冒出來,將土黃的長袍染得顏色渾濁。

  他臉色鐵青的立在那裡,深呼吸,隨著他的呼吸,他臉上煙光忽明忽暗,每次暗下去再亮起來的時候,那煙氣便重上一分,看得出來他接連兩次在孟扶搖手下受傷,已經動了真怒,大抵要拿出壓箱底的殺著了。

  孟扶搖卻不會給他拼死一擊的機會。

  她低低一笑,「弑天」一閃,帶著月白日色的微光,大風鼓蕩的撲了過去。

  風起,日升,月盈!

  繼真武魁首之爭最後一戰之後,孟扶搖第一次在實地對戰中使用了自己融合大風日升月魄真力的功法,三大真力在她這段時間的苦練中,更加融會貫通,淙淙如流泉浩浩似江洋,所經之處,風聲不烈光芒不顯,卻氣息窒人寒光攝心,那些起落轉承,點射劈捺,比尋常人所能達到的極限還要再快三分。

  快!武之真諦,就是快,在真力雄渾超越自己的人面前,追月躡風,瞬息萬變,永遠不給人模著自己的軌跡!

  孟扶搖化成了光和影,化成騰騰刹那千萬裡的旋風,遊移盤旋,來自無限廣大,去向中心唯一——煙殺的所有要害!

  煙殺已經無法和她比快。

  他受了傷,行動受礙,肩上那一記猶重,那是孟扶搖下的殺手,尋常高手早已被一槍搠穿,更關鍵的是,那槍之上,喂毒!那翻騰合攏的鐵盒子四角之上,噴毒!

  他中毒,受傷,被逼和孟扶搖一戰。

  鐵成等人要上來助拳,被孟扶搖一瞪眼罵了回去:「靠,這樣子還要你們幫,我也別活了!」

  她百忙中眼光瞥過對面屋舍的簷角,那裡施施然高坐一人,淺紫衣袂飄散半空之中,居然還閑閑撐起了一把傘,他膝上蹲著觀戰的某白毛飄揚的大人,一人一鼠,微笑著一動不動,只用目光籠罩著她。

  那個一直放她飛,卻又始終納她於自己關懷視野中的人。

  孟扶搖微笑,回首,安安心心的去打架去殺人。

  那兩個,高踞簷上,安安心心袖手看她打架殺人。

  煙殺雨夜伏人反被伏,勢竭;猝不及防先中毒後受傷,身竭:遇上精力充沛有備而來打法兇悍的孟扶搖,力竭。

  再強的強者,都有一個限度,三勢已竭,只好,氣竭!

  第三百二十八招。

  煙殺掌中揮舞如飄帶的煙氣越來越細,孟扶搖突然一個虛招,極其繁複複雜的手勢——來自那晚看長孫無極和太妍對戰的心得——那般眼花繚亂的一舞,煙殺抬手一封,手卻突然落了個空。

  與此同時孟扶搖卻步,轉身,黑髮如大幅烏緞揚起,在雨絲中那般流麗的一揚,落下時她人已經返身一撞,流星狂風般一撞,直直背向煙殺撞進他懷中!

  極其大膽古怪的一招,煙殺從沒想過對面戰鬥中,有人竟然敢將後背空門完全露給他,並將空門徹底的送上門。

  煙殺怔了怔,很要命的怔了怔。

  「嚓!」

  黑刀如極光,雨幕中一閃。

  孟扶搖手一揚,拔刀,刀身帶出鮮血如流泉,在這午夜細雨中激射而出,驚虹般拉開,瞬間跨越黑暗,在被雨絲刹那澆淡,虛化般慢慢消弭,如一場夜色裡無聲落幕的生命之舞,刹那驚豔,終歸寂滅。

  雨落無聲,兩個人都濕淋淋血淋淋,孟扶搖還背靠著煙殺的前心,感覺那身體迅速的冷了下去,像是那些繚繞不盡纏粘不休的煙氣,都突然從那個貫穿前後腹的傷口中泄盡。

  她揚眉,抬腿後踹,「砰」一聲將那個如麻袋一般的軀體踢了出去,那沉重的軀體被踢得飛出數丈,在雨地上一滑數丈,淹沒在水泊裡。

  淡紅的水流在地面上到處蜿蜒,那些血和平常人一樣顏色,似乎沒有因為死者身份的驚人而有所區別。

  十強者之一,名動天下垂三十年,屬於傳說和傳奇的人物煙殺,竟然於這樣一個最平凡的雨夜,死於陋巷,死於一個年僅十八歲的少女手中。

  這一戰如若有人眼見,必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過還是有人親眼看清楚了一切,前方黑暗處,燕驚塵緩緩回首,眼神裡一片黝黯——他看見了整個對戰過程,從煙殺出手到中埋伏到孟扶搖對戰到煙殺被殺。

  他怔怔站在那裡,不敢置信的望著那一片黑暗的虛無,似乎什麼都沒看見,卻又似乎看見了命運的森涼和仁慈。

  他微微仰頭,看著雨中拄槍而立,一手持刀含笑回望的少女,她衣袂和長髮飛揚,纖秀筆直的身影如天之神女,周身的氣質溫暖又淩厲,沒有盛氣淩人的傲然,卻依舊令人覺得光芒璀璨不可逼視,令人覺得自慚形穢不可靠近。

  不可靠近了……他曾經的孟扶搖。

  他仰望著她,自真武之爭她展示「破九霄」之後,再一次感覺到了距離的遙遠和緣分的冷漠,那個女子,那個立在光影中的女子,從此成為他生命裡的高懸的畫卷飄搖的燈光,他看得見那般高而遠的美,卻永不可觸及。

  她已走得,離他太遠。

  哪怕他不惜此身,哪怕他陷身污穢,哪怕他犧牲一切,他那般奮起直追,卻最終不配摸著她的衣角。

  她生來該屬於人世巔峰,那高處俯瞰威淩天下的絕頂,玄元山上那場愛戀,只不過是命運給他恩賜與她一遇,他竟沒有機緣奢求更多。

  那些相思的胭脂扣,扣住的始終是註定被遠遠落下的自己。

  他的目光,緩緩落在雨巷裡煙殺的屍體上。

  那是他的師傅,他的恩人和仇人,他以為自己一生都不能脫離他的需索和羈絆,如一生不能擺脫那些暗夜低靡污穢的痛苦,然而今日,因她的手,他解脫。

  他解脫,他知她的苦心——她殺了他的妻,再殺他的噩夢以補償。

  這般恩怨分明而又悲憫其中的補償。

  而他,從此後,是繼續纏繞著痛苦,還是放開著忘卻?

  燕驚塵立在雨中,衣衫盡濕,他看孟扶搖放下槍,看孟扶搖抬起頭,看孟扶搖的目光帶著他從未見過的笑意,落於對面屋簷上那個觀戰的男子,她眼神溫軟而快樂,一笑間神光離合。

  而那個男子,撐著傘,微微傾身淺笑下望,看她的眼神沉靜而包容,博大如四海宇宙。

  那相視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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