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扶搖皇后 | 上頁 下頁
一五七


  戰北野一把抱向孟扶搖,幾乎就在他手剛伸出的那一刻,一聲暴響,地面齊齊下陷,水池塌陷,現出一個腰粗的洞,大簇大簇的水花狂噴而出,水桶粗的水柱激射上穹頂,再呼啦一聲四面射開,巨龍般卷了來。

  幾乎在刹那間,水便湧滿了半間屋子,所有人都被水流沖散,水底不住有突突之聲傳來,那個陣法同時在水中發動,亂箭攢射,有人悶哼一聲,一片鮮紅頓時彌漫開來。

  戰北野死死抱住孟扶搖,大喝,「這是九宮陣!按我教你們的九宮步法方位游,遊到後室門那裡去!!」

  後室地勢較高,更重要的是,那裡應該有出口。

  抱著人游要想遊出陣法步法談何容易?孟扶搖掙扎,「放我下來,我懂九宮步法,讓我自己遊!」

  戰北野不肯放,死死將她抱緊,「扶搖,水太大,我不能讓你和我沖散!」

  他厲喝,「阿海你水性最好,負責抱住紀統領!」

  「是!」

  戰北野抱著孟扶搖,一馬當先的逆著水流奮力向前,同時還要惦記著底下的亂箭,帶人逆游,在水中轉換身形都是極具難度極其耗費體力的動作,何況墓道裡身頂巨石他已經受了內傷,遊未到一半他已經臉色煞白,額上不知道是水還是汗,一片晶瑩的發亮。

  饒是如此他竟然絲毫沒有減速,只在遊過一大半的時候微微一震,隨即立即繼續,孟扶搖一低頭,看見水裡一條血絲錦帶般飄開,頓時驚呼,「你受傷了!放我下來!」

  「閉嘴!」

  戰北野猛力一蹬,身子一彈,在鮮血更快湧出來的同時,他終於觸到了後室的門。

  孟扶搖緊張的回頭,便見後面士兵也游過來了,都難免掛彩,遊在最後的是背著紀羽的那個阿海,他掙得滿面通紅,一步步向前挪移,紀羽在他背上大呼,「放開我!我是廢人,不要害了你!」

  戰北野飛快的解下腰帶,往孟扶搖手中一扣,另一半扣在自己手腕上,匆匆道,「我去接。」把孟扶搖向上一送,孟扶搖攀住後室門,躲避著已經到了胸口的水,一眼看見頂端有個小洞,正是開門的地方,她二話不說伸手進去就扳。

  手伸進去,竟然碰著的不是頂門器或是虛無,隱約間覺得冰涼,微薄,絲綢般的觸感,像是個人,像是先前她在某個墓室裡摸到的以為是戰北野的那個「人」!

  她甚至能感覺到某種東西的呼吸聲噴到自己手背上,極其細微,卻令她渾身都起了炸。

  孟扶搖的心咚的一聲,眼前一黑,心道完了,只要對方此刻一動,砍下自己腕子,剩下沒人能伸手進這洞開門,所有人都得死在這裡,這樣一想便覺得天崩地裂,天崩地裂裡又生出極度憤怒——走了這麼艱難的路,死了這麼多的人,到頭來在最後關頭遇上這事,老天也太他媽的可恨!

  她咬牙,怒火熊熊,憤恨中萬事不管,手腕絲毫不縮,呼的一拳就揍了出去。

  不管你是粽子還是鬼,不管你要幹什麼,老娘遇鬼打鬼遇佛殺佛,先下手為強揍死你!

  猛拳擊出,拳風虎虎,卻如擊在空處,那東西,還有那點似有若無的呼吸突然都不見了,她擊在了黑暗的虛無。

  孟扶搖心中一喜,來不及多想,趕緊去摸門閂,隨即「哢噠」一聲,門開了。

  門開了,手卻縮不回來,這洞。實在太小,孟扶搖狠狠一撥,一大塊皮肉留給了後室的主人。

  根本顧不得肘上火辣辣的痛,大喜之下的孟扶搖趕緊回首,這一回首頓時一驚。

  水位激湧,已經迫及頸項,而後方,那背著紀羽的阿海,經過蓮花池出水口時,突然不知被什麼東西吸住,飛快的向下落去。

  落下的刮那,阿海奮力將紀羽擲出,擲向快速游來的戰北野。

  戰北野一把接住紀羽,伸手要去抓他卻抓了個空,阿海被吸力巨大的出水口生生吸了下去。

  阿海的身子魁偉,正正堵在了出水口,激湧的水勢被擋,眼看要淹到眾人頭頂的水位終於定住。

  戰北野伸手要去拉他,阿海突然一震,隨即大力仰起頭,他臉上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似疼痛似放鬆,那笑容在水波裡搖擺不定,看得戰北野一愣。

  然而阿海馬上擺擺手,兩手緊緊抓住水口邊緣,死死壓在那裡,示意眾人趕緊趁現在水位停住的時候進入後窒,眾人哪肯放棄他,孟扶搖手停在開門處,快速的道,「解下腰帶,系在阿海腰上,然後全部聚集到門邊,我喊一二三,你們一起沖,然後大力把阿海拽過來。」

  立即有人解下腰帶,潛下來遊過去系在阿海腰上,阿海臉上古怪的笑容再現,從水面上看向水下,看見他臉色先前蒼白如死,此刻卻又漲得通紅,孟扶搖知道他潛水時間不能過長,眼看人都在身邊聚齊,立即大喝,「三!」

  狠狠將門一推。

  轟一聲後室門開,大片水流立時兇猛沖過來,將眾人狠狠抓起重重衝撞進去,水花激濺裡,隱約有白色物體一飄而過,孟扶搖被戰北野緊緊抱在懷裡,被水淹得眼睛生痛,只看見這後室根本沒有棺槨,水流中漂浮著坐姿的高偉男子,長髮披散,青袍白氅,絲絛飄散在水中,飄然若飛。

  只是這一霎的光影捕捉,下一秒她和戰北野便被水流沖得撞上後室的牆,那裡被水流生生撞出一個洞,所有人被大水推著,旋轉著,碰撞著滾了下去。

  風聲急速,光影飛旋。

  那是滔滔的瀑布一般的河流,河流飛速奔騰如時間流過,經過茂密的叢草經過地下的溶洞經過深黑的崖壁經過萬人的殉葬坑,河岸上大片大片白骨盤坐,睜著黑而空洞的眼眶,無聲的看著這幾個經過千百年前無人能進的大鯀聖地的闖入者,沙礫裡戳著斷骨,一些頭顱譏誚的望著天空,思索著關於生命和犧牲的永恆命題。

  長長的河岸,綿延了數裡的白骨之林,那些白骨在孟扶搖旋轉昏眩飛快流逝的視野裡化為一條條一道道白色的線,呼啦一下從她的腦海中闖過,她嗅見空氣裡沉悶而腐臭的死亡氣息,千百年來魂靈不滅,盡皆飄飛在這山腹河流的上空。

  戰北野始終將她的頭按在他懷中,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抵擋一切的碎石水波斷骨衝力,無論被天地之力的巨大水流沖成怎樣的狼狽的姿勢,沖得如何天旋地轉不辨方向,他始終神奇的將孟扶搖抱在他心口上方,她和她心口上的元寶大人,被他緊緊按在了自己胸前,在這樣湍急的河流裡,居然沒有吃到很多水。

  直到他們撞上一處青石,然後發覺水勢已緩,而斜上方,一道山崖縫隙隱約在望。

  孟扶搖掙脫出來,立刻伸手去拉戰北野——他一身的傷痕累累,在撞上青石發現出路的那刻,一直繃緊的弦一松,他險些脫力暈去。

  搖搖晃晃在青石上站穩,眼見著其餘人也依次被水沖了下來,戰北野低低喘息著,眼底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一個個將騎兵攙起,指著那道縫隙道,「我們走出來了。」

  眾人趴在山石上喘氣,露出劫後餘生的欣喜。

  砰一聲,最後一個騎兵隨水流了下來,他是那個一直牽著阿海的騎兵,這麼劇烈的翻滾中他也一直拽著那根腰帶不放,扒著石頭欣喜的道,「我把阿海給拽出來了。」一邊回頭笑看阿海,道,「你這小子看起來塊頭大,其實還挺輕的……」

  他的話突然死在了咽喉中。

  不僅他,所有剛剛露出放鬆笑意的人們,都突然凍結了笑容。

  腰帶仍在,阿海仍在,卻只剩下了半截。

  他的身子,早已齊腰斷去,那露出的截面,被水沖的發白,皮肉發卷,看起來不像一個人的半截身體,倒像一個石膏像。

  孟扶搖閉上了眼睛。

  阿海……早已經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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