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舞蘭陵 | 上頁 下頁
一〇三


  「不然,大大不然。」韓子高搖頭,「春花秋月,各擅勝場。你覺得人人都在看我,可今天那個禰羅突的眼裡就只有你。若是不信,你回去問你義父。」

  顧歡自然相信他的話,聞言不由得摸摸自己的頭,疑惑地說:「好奇怪,我有什麼值得他看重的?」

  韓子高看她滿臉的孩子氣,忍不住笑道:「你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明明與眾不同,獨一無二,卻總覺得自己平平無奇。」

  「有嗎?」顧歡連連擺手,「大哥,你和長恭都當得起這一讚譽,我卻是很普通的人。」

  「不,外表不重要。」韓子高溫和地看向她,「你不是也一向這麼認為嗎?」

  「是啊。」顧歡點頭,有些感慨,「其實,長恭自幼並不被長輩所喜,很受輕視。大齊歷代皇帝皆推行鮮卑化,喜後代子侄孔武有力,對貌似孱弱之人相當蔑視。顯祖皇帝特別喜歡長恭的五弟,幼年時便將他帶在宮中,親手養大,十分寵愛。孝昭帝則喜愛長恭的大哥,自幼便接他進宮,與先皇一同長大,情同手足。只有長恭,因生得過於柔美,一直被人瞧不起。他苦練武藝,勤習兵法,直至在沙場上建功立業,才逐漸被人看重,有了今天的成就。所以,相貌確實不重要,有人喜歡,便有人討厭,並不是人人都會以貌取人的。」

  「正是如此。」韓子高微笑,「歡兒,在長恭眼裡,在大哥眼裡,你都是世上最美的女子,無人能比。」

  「我知道。」顧歡開心地說,「大哥,你和長恭對我最好了,還有義父和爹爹也很寵我,這跟相貌沒有一點關係。」

  韓子高欣慰地說:「只要你高興,我和二弟也就心滿意足了。」

  這麼說說笑笑的,顧歡便把宇文邕之事放到一邊,暫且不去傷腦筋,與韓子高一同回到太師府。

  名醫吳謙已經給段韶把完脈,兩人一邊喝茶,一邊談論醫道、茶道、養生之道,氣氛頗為融洽。顧歡和韓子高進來後,很客氣地對吳謙抱拳為禮,然後便問起他給段韶診脈的情形。

  吳謙已年過半百,鬚髮花白,臉上卻一絲皺紋也沒有。他面色紅潤,神清氣爽,舉手投足間頗有些仙風道骨,說話也不疾不徐,溫和如春風拂面,「太師的身子表面看上去並無大礙,實則已大為不妥。老夫剛才向太師詢問過,太師少年從軍,直至今日,數十年來披肝瀝膽,文襄武治,實是嘔心瀝血,卻一直沒有注意調理,以致生命本源漸漸枯竭,猶如涸澤而漁。若放任自流,很快便會釀成大患,直至油盡燈枯,無可挽回。」

  顧歡本有些料到是這樣的情形,卻仍然吃了一驚。韓子高也十分訝異,看了看吳謙,再看看段韶,強忍著沒有吭聲。

  吳謙撚著花白的三綹長髯,悠然道:「人以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君王眾庶,盡欲全形。聖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此之謂也。夫病已成而後藥之,亂已成而後治之,譬猶渴而穿井,鬥而鑄錐,不亦晚乎。因此,上工治未病,防重於治。太師今日召老夫前來問脈,當是領會了這番道理,令人佩服。現下太師的情形並不嚴重,病況只是初見端倪,若及時調節飲食,佐以藥物,再輔以針灸推拿,假以時日,便可痊癒。」

  「那太好了。」顧歡長出一口氣,「還請先生施以妙手,為我義父診治。」說著,她誠懇地躬身,長揖到地。

  「顧將軍無須多禮,這是老夫分所當為,義不容辭。」吳謙對她抱拳還禮,「太師乃我大齊棟樑,數十年保境安民,造福天下蒼生,是百姓的再生父母。老夫能為太師盡綿薄之力,實乃三生有幸。但有所命,老夫無不聽從。」

  顧歡喜出望外,正要道謝,段韶在一旁笑道:「先生過譽了。我做這些事,也是分所當為,義不容辭,算不得什麼。這些日子以來,我確實很容易疲倦,常常精神不濟,本來以為是自己老了,也沒在意,若不是歡兒堅持要請先生來替我診脈,還不知有如此嚴重。」

  吳謙看向顧歡,贊許地說:「顧將軍年紀雖小,卻心細如發,所言所行竟是暗合醫道至理,令人欽佩。」

  顧歡的臉騰地燒了起來,囁嚅道:「我沒那麼好,先生謬贊了。」

  韓子高看她有些窘,趕緊轉移話題,對吳謙拱手道:「我伯父的病就拜託先生了,請先生妙手回春。」

  吳謙對他那絕世的容貌大為震驚,表面上卻沒有流露出來,微笑著點頭,「老夫一定全力以赴。太師心胸開闊,豁達大度,于身子大有裨益,相信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顧歡聽了,十分高興。段韶疼愛地對她說:「外面春光明媚,正是好風景。你和你大哥出去散散心,別在這裡悶坐著。我和先生手談一局,然後咱們一起用晚膳。」

  顧歡便聽話地點頭,「好。」

  韓子高含笑起身,與她一起出了屋子。

  兩人有事要商議,想來想去,還是去了花園。那裡視野開闊,可以清楚地看到周圍有沒有人,就能避免被人偷聽到他們的談話。

  顧歡挽著韓子高的胳膊,兩人在花徑間緩緩漫步,低聲交談。

  韓子高問她:「你還能記起昨晚你們說了些什麼話嗎?」

  顧歡便從禰羅突問路時說起,一直說到送他回客棧,在他房間盤桓了一段時間,喝茶,賞畫,寫字,聊天,最後離開。

  韓子高凝神傾聽,不時問些細節,在心裡仔細推敲。想了一會兒,他仍然看不出什麼破綻,便道:「你再回憶一下,昨晚你跟他說了些什麼,一句話也別落下。」

  顧歡雙眉微蹙,又細細地回想起來。忽然,她眼睛一亮,「只有那句話跟他有關。當時,我們天南海北地聊天,漸漸就說到了各國的當權者。他偽裝是咱們齊國人,當然不能褒貶本朝君臣,跟我談的都是陳國與周國。我們先說到陳瑣,我自然沒有好話,說他奸臣篡權,濫殺忠良,就是一副亡國之君相。他聽得笑了起來,然後又談到周國,自然就要提周國第一大權臣宇文護。我隨口就說,宇文邕明明雄才大略,裝了這麼多年,也不嫌累。其實,他是皇帝,現在已經長大成人,羽翼漸豐,又有韋孝寬、楊堅等名將鼎力支持,要對付宇文護是輕而易舉的事,不明白他為什麼遲遲不動手。」

  韓子高聽得很專心,「嗯,這確實與他密切相關。他聽了之後怎麼說?」

  「他說,宇文護獨攬大權,朝中大臣十有八九是他的人,宇文邕不過是傀儡皇帝,能奈他何?」顧歡撇了撇嘴,「我馬上就說,這宇文邕也太過小心了。其實,朝中大臣有很大一部分不過是見風使舵,明哲保身,並不是宇文護的死黨。依我之見,也不必左一個計策、右一個謀略地絞盡腦汁,就直接把宇文護召進宮,趁左右無人,一刀殺了便是。他是皇帝,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宇文護一死,那邊自然樹倒猢猻散,肯定立刻向他表示忠誠。這樣一來,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親掌朝政了。」

  韓子高聽得好笑,忍不住搖頭,「你啊,簡直就是鬼靈精,跟人家皇帝稱兄道弟的也罷了,居然還給人家出主意,讓他回去親手暗殺權臣,真虧你想得出來。」

  「難道這不是好計策嗎?他們總是把事情搞得那麼複雜,其實最好的方法往往最簡單,所謂大巧若拙,大象希形,大音無聲,對吧?」顧歡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憊懶模樣,耍賴地說,「我這是教他個乖,一般人哪裡想得到?他出其不意的,很可能就成功了。他以後可得好好感謝我。」

  「那是。」韓子高裝出一本正經的模樣,「如果宇文邕失了手,與宇文護鬥個兩敗俱傷,那就更好了,齊國上下都要感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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