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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心臟仿佛被插進了一把匕首,利刃一直刺到了內心最柔軟的地方,疼得我直冒冷汗……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天花的潛伏期是7到17天,從十八阿哥病癒到我回帳昏厥,後來與老九冷戰又和好,中間也不過七八天時間,難道……小十八是從剛痊癒的那天,便感染上了天花病毒,而潛伏的病毒剛好於今日爆發?

  不……不合理!天下不可能有這麼湊巧的事情!

  「皇子們不都種痘預防過了嗎?十八阿哥他怎麼會?」

  「三年前十五阿哥種痘時,司天監算出那也是十八阿哥種痘的吉日,可皇上說十八阿哥還小,再緩兩年;去年十六、十七兩位阿哥種痘時,又非十八阿哥種痘的吉日,皇上命另擇日期,便拖了下來,沒想到……」

  小四……我一個踉蹌,幾乎站立不穩,「胤禟,小四種過痘沒有?」

  胤禟臉色慘白,「我馬上派人送小四離開。」……難道還沒有?我覺得自己被命運死死扼住了咽喉,就像一隻被按住放血的羊羔,抽搐痙攣卻無力反抗,如果小四,小四也……

  「弟妹莫怕,小四和弘旭、弘春、弘時他們已經被緊急送去京城西華門外的福佑寺安置,五哥、七哥和十二弟留守在京城,我已快馬送信回去,他們會安排最好的御醫去看護幾個孩子。孩子們離開的時候都活蹦鮮跳的,小四開始哭鬧得厲害,最後還是老十哄她說回去好吃好喝好玩,還不用天天撥算盤,才勉強安靜下來。」

  對啊,這幾日老九跟我鬧彆扭,一得空便抓著小四在帷幄裡練習撥算盤,平日趕路,小四都在馬車裡,和外面幾乎不接觸……對,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心稍稍安穩了一點,才注意到說話的人正是八阿哥,此時的營地,充斥著惶恐不安的壓抑,頗有一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味道,可老八安撫的微笑和平和的語調,卻像一劑強心針……

  三天了,十八幾乎完全陷入昏迷,偶爾清醒一小會兒,也只是無助地睜著小鹿般純潔無辜的眸子,說不出一句話來……皰疹部分灌了漿,形成膿皰,部分則發青,凹了進去,體溫時降時升,喂什麼吐什麼,死亡的陰霾籠罩著病室……康熙不寢不眠,親自守了兩天兩夜,好幾次撫著愛兒的面頰神傷不已……一直到今兒晌午才離開。

  我握住胤祄的小手,愁腸百結,心力交瘁……為什麼偏偏是小十八,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這天花病毒不可能是從天而降,無源之水,那麼,究竟又是誰帶來了它?這個誰,現在又在哪裡?康熙先在宮中、後在八旗推廣種痘,所以營區裡大部分成年人對天花是免疫的,而十八阿哥又是營區最先感染天花的人,他本大病初愈,幾乎都待在馬車和帷幄中靜養,不可能是自己出去主動招惹的病毒,那麼……我隱約嗅到了陰謀的氣息,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

  深夜,本該萬籟俱寂的時刻,外面卻傳來不尋常的動靜,良久方止,「齊佳姑姑,外面發生什麼事了?」趁齊佳氏端湯藥進來,我忍不住打聽。

  齊佳氏壓低了嗓門,「聽說大阿哥巡防時,逮著薩爾邦阿帶著兩個人鬼鬼祟祟進了營區,一盤查,竟是兩個美貌的少年,皇上盛怒……命徹查所有皇子的帷幄呢。唉……」

  薩爾邦阿?太子的親隨!現在皇十八子危在旦夕,太子他怎麼挑在這個節骨眼上……記得康熙「一廢太子」後,曾謂起居注官等曰:「朕曆覽書史,時深警戒,從不令外間婦女出入宮掖,也從不令姣好少年隨從左右,守身至沽,毫無暇玷……今皇太子所行若此,朕實不勝憤懣,至今六日未曾安寢。」

  帝涕泣不已,諸臣皆嗚咽,奏請「頤養聖躬」。

  難道康熙那次的痛哭,與此次的太子宣淫事件有因果關係不成?太子啊太子,你已經岌岌可危,為何還要授人以柄呢?

  卻聽齊佳氏又言:「聽聞太子近來晝多沉睡,夜半方食,飲酒數十巨觥不醉,啖飯七八碗尚不知飽,遇陰雨雷電,則畏懼不知所措……委實反常。」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也自覺失言,忙告退出去。

  時間一點一滴地逝去,黎明已經不遠,我強打起精神,卻時不時地恍惚一下。突然,有人在輕呼我的名字,我四下張望,卻空無一人。「你是誰?你在哪裡?」那個聲音發出輕蔑地笑,「我是誰?你又是誰?你以為,你將成為歷史的締造者?可笑之極,你不過是歷史的一顆棋子而已。」

  我找到了,原來那個聲音來自我的心,因為,我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第一百章 一朝龍吟驚天變(下)

  一直輕握著的小手突然調皮地撓我的手心,我倏的驚醒,天已大亮,十八阿哥烏鋥鋥的眼珠正一眨不眨地盯著我,「九嫂,你的眼腫得像只紅桃子。」

  我心中一喜,終於開口說話了,接著又是一憂,會是迴光返照嗎?

  扶他坐起,倒了一碗溫熱的奶子,他捧著碗泯了一口道:「九嫂,把簾子拉開好不好?」

  我掀起簾子,早晨的陽光立即流瀉而入,攜帶著無數瑰麗旖旎的光暈,像一條條流動著音符的五線譜,五彩斑斕、光怪陸離……十八眯起眼睛,快樂地伸出一隻手,「你看,我摸到陽光了。」

  那只被陽光染成金色的小手,明媚得像是能擰出水來的寫意畫,「九嫂,胤祄有時候也會被哥哥們欺負的,可額娘告訴我,心眼小了,芝麻大的事也會像泰山壓著那樣重,把心放開,便會找到很多樂子……你也摸摸看。」

  心裡最敏感的那個角落輕輕抽搐了一下,我學著觸摸陽光,動態的光暈和光線中燁燁飄飛的微塵, 在我的指間跳舞,「真的耶……」

  我轉過頭微笑,卻見他的手已經放下,瞳孔上頭一層霧濛濛的,像是裱了層磨砂玻璃……心臟驚蟄似的跳動,呼吸壓迫得咽喉好痛,乾枯的生命力已經衰竭在他放大的瞳孔裡,我知道,我失去了他……

  歷史,有條不紊地演繹著它的樂章,本不該在這個時代的我搗鼓出了點雜音,卻無傷大雅……接下來的事,如走馬燈似的電影一幕接著一幕……年富力強、當了33年太子的二阿哥胤礽以「專擅威權,窮奢極欲」、「恣行乖戾,肆惡虐眾」、「漠義寡情、暴虐荒淫」、「鳩聚黨羽,窺伺朕躬」等諸多罪名被拘禁,「伊每夜逼近布城,裂縫向內竊視;朕未蔔今日被鴆,明日遇害,晝夜戒慎不寧……若以此不孝不仁之人為君,其如祖業何?」康熙帝且諭且泣,至於僕地……命將胤礽之黨羽六人(索額圖之子格爾芬、阿爾吉善及二格、蘇爾特、哈什大、薩爾邦阿)俱行正法,四人(杜默臣、阿進泰、蘇赫陳、倪雅漢)充發盛京……太子徹底失勢!

  按理說,嫡子被廢,庶長為先,可大阿哥並沒有風光幾天……康熙先公開道:胤禔秉性躁急愚頑,豈可立為皇太子?……接著胤禔對皇父舉薦八阿哥,並說出道士張明德為胤禩相面,言其「豐神清逸,仁誼敦厚,福壽綿長,必定大貴」一事,康熙大驚,鎖拿張明德,並查出其曾與人謀刺太子……接著三阿哥胤祉向康熙舉報大阿哥請蒙古喇嘛巴漢格隆、明佳噶卜楚、馬星噶卜楚等人鎮魘胤礽……胤禔被革除王爵,永久圈禁,成為「九子奪嫡」中最先徹底沒戲的皇阿哥。

  嫡子被廢,長子遭囚,三阿哥以為該輪到自己了……不多時,便因「唆使門人四處游走,妄探消息,謀求非分之福」被康熙當眾申斥,康熙引清太祖努爾哈赤殺長子褚英、清太宗皇太極幽禁阿敏、禮親王代善劾舉其子孫三個例子,警告諸子倘有借此邀結人心,樹黨相傾者,斷不姑容……三阿哥至此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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