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最後的王公 | 上頁 下頁
九九


  王頭兒把那錢退回來了,大嘴巴裂開一笑,滿口黃牙:「這人來的時候就蹊蹺。欠你錢嗎?我還當他專門是來摸這個日本工地底細的呢。多問沒有什麼益處,我當時掛著讓他替我侄子幾天班,就把他給安排在我班上了,後來他讓我給他找人弄到伙房去,我也幫他辦了。伙房不一樣,伙房的哪裡都能走。這小子有的時候在工地上轉了一大圈,再回窩棚裡來,就把看到的在施工的房子都畫出來……嗨,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幹啥。

  出事兒的那天我收工早就出去了。回窩棚裡的時候,聽他們議論的,也是一嘴傳一嘴,我不太相信。說這小子先去了帳房,偷了兩大摞銀元出來,然後又去總工程師的辦公室,想要再順些東西。這個結骨眼上讓日本總工給逮到了。兩人對打一番,那小子是個瘦高個子,不會打架的,幾下就被日本人給拿下了。後面又來了幾個。這幫人一起把他往外押的時候,路過一片放材料的大摞,那小子可能是著急要跑,抽出個大尖兒刺的鐵筋回身就把日本總工給紮了。小日本子沒防備,差點死了……」

  「那小子呢?」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王頭兒的一根手指頭在那枚銀元上亂轉,「哥們今兒你請我吃牛肉,我謝謝你。我跟那小子說過幾句話,連他真名也不知道,但覺著不像壞人,也不像沖錢來的偷兒。偷兒沒這麼下工夫的。」他說著居然把桌上的那枚銀元朝著譚芳跟前兒推了推,「跟你說的也不了,這錢就當我要了,現在再給你,求你把他給找出來。一來這孩子也算幫過我和我侄子的忙。二來敢用鐵筋刺日本人,甭管聰不聰明,膽子和血性是確實有點兒的……

  譚芳飲了一口酒,略略沉吟:「還知道什麼?」

  「也都是聽人傳的。小日本子工程師昏死前囑咐的:不讓工他,也不讓把他交出去,就日本人扣著……扣在哪裡可就不知道了。現在世道不好了,他們在這邊也敢私下抓人。大帥有時候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譚芳冷冷一笑:「他太知道。

  修治能從病床上起來的第三天,小林元哉來訪。他帶了鮮花與夫人做的日式點心,進門的時候,看見明月也在,便笑著點頭施禮:「有段日子沒有見到您了。」

  明月點點頭。

  「內人總是說要修治君和您再去寒舍作客,再幫助看看孩子們的書法,提點提點……

  明月仍是點點頭:「等修治好些了,我們一定去拜訪。」

  小林的中文說得跟修治不一樣。修治能盡力把意思表達清楚,用詞準確,毫無修飾,因而有一種直來直去的樸素的態度。可小林元哉與在這裡生活多年的日本商人們一樣,喜歡用一些複雜的文縐縐的詞語,反而讓人覺得做作而且狡猾。

  明月把小林讓進病房的里間,看見正在休息的修治半坐起來,看著小林元哉點了點頭,良人之間有一種合作的默契。明月出門的時候低頭又看見小林挎著的戰刀,忽然想起,南一那日來訪,跟她說起了修治主理的在建工程那神秘而心計叵測的設計,心裡咯噔一下。

  房間裡面的小林元哉對修治說:「東君你辛苦了。撫恤金已經打在你的帳戶上。醫療與調養的費用也由我們來承擔。」

  修治沒說話。

  「覺得好一些,能應付的時候就去工地上看看吧,那裡不能一日無你。」

  「我剛剛休息幾天,傷口還在疼呢,您就來催促我上工了?」

  小林整理自己的手套:「這是哪裡的話?你我都是為了天皇和帝國在工作。東君我知道你是工作狂,自己也著急回工地吧?」

  修治沒有接茬,他關心的是另一件事情:「我讓你們帶走的人,安排在哪裡了?」

  小林看看他:「軍部附近的秘密刑務所,我們經常關人的那個地方。怎麼了?」

  「沒事。不重要。」

  「一個工人,身份和名字都沒有,也許身上還欠著別人的命,你不用為此擔心,氣不過的話,我們處理這樣一個人還是方便的。遼西的鐵礦缺少勞力,可以送到哪裡去。否則直接處死了,也不複雜……

  修治立即抬頭打斷小林:「不能這樣。」

  小林看看他就笑了,寬宥了修治這種典型的知識份子的慈悲想法:「隨便你。放了他也隨便你。」

  修治搖頭:「放也不能放,關上一段再說。不要讓他生病。」

  「可以。」小林起身,「我這邊的話,事情同我之前跟你說的一樣,滿清皇族是我們要培養的勢力,現在讓我跟顯瑒鬧翻,用武力將點將台奪回來,還是有些不妥。但是最近我有不錯的預感,這件事兒可能馬上就有突破口了……」他握了握修治的手,「東君加油啊。很多事情等著你做。我忘不了你曾經跟我說的那句話,你要建一座不會被時間淘汰的建築。我給你機會,你也要自己把握。」

  修治點點頭。

  「那我告辭了。」

  小林元哉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問道:「刺傷你的人,你認識?」「不……修治道,「我只是……我沒死。沒有必要因為這點傷要另一條命。」「很好,我只是好奇。」

  §第七十二章

  就在譚芳追查紹琪下落的時候,設計偷襲並殺害他一班土匪兄弟的日本幕後指使者也在因為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浮出了水面。

  這位日本達官貴人的妻子完成了一副十字繡,送去城裡一位有名的裝裱師傅那裡去做框子,師傅留意到了日本婦人中指上帶的一枚老綠的翡翠戒指。石頭本身像塊麻將牌那樣大,用赤金鑲邊,金邊與翡翠的銜接處有大約兩個頭髮絲那麼寬窄的一圈,比寶石面上別的部分顏色淡……行家一眼就看出來……這金邊是後換上去的,因為比原來的托兒細一些,寶石表面上從前被覆蓋在裡面的部分暴露了出來,因為沒被日光長久養過,先沒有那麼深。

  裝裱師傅絕了一個耳垂,做眼下這活計以前也是一位飛簷走壁的能人,一天被仇家追殺,子彈從後面上來,正中他右耳朵,把耳垂給打掉了。他如今半退江湖,仍然人脈眾多,消息靈通。他知道這枚寶石原來是存放在奉天銀行本庫裡面的,被土匪偷了出來之後就銷聲匿跡了,但這上面耽了多少條人命,後面關係著多少陰謀與財富,又有什麼人願意以怎樣的代價尋找這些消息,他更是知道。當下熱情周到地招待客人,提供了幾種可供選擇的裝裱方案,並表示下次夫人不必親自前來,他做好了樣子就會差徒弟給夫人送去。日本女人當然覺得這樣更加方便,便把自己的地址留了下來。她的位址很快被送到了譚芳的手上,只見上面寫著:東順城路二十三號,小林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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