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最後的王公 | 上頁 下頁
五一


  顯瑒看著她的臉,等著她的反應,尋找蛛絲馬跡。明月也看著他,她聽到修治的名字,煎熬之中仿佛吞進一枚冰塊,涼在那裡,不知該怎麼辦了。顯瑒道:「南一是你的朋友,你得救啊。」

  「怎麼救……」

  「這人現在也被關著呢。我儘快找關係,安排你們見一面。你要把這個意思轉達給他:軍警們要他認的人,絕不是他見過的那個人。不是就是不是。是也不是。你聽懂我說的嗎?」

  明月轉過身,想了一會兒:「為什麼要我去跟他說呢?我說了他就會聽嗎?」

  顯瑒不冷不熱地笑了:「你不去,難道要我去?你覺得他更會聽我的話?」

  兩個人之間暗藏的謎語,南一的父母是聽不懂的,他們只是迫切地看著顯瑒和明月,把所有的希望寄託在他們身上。

  明月到底還是點點頭:「嗯。我去。我去跟他說。」

  劉氏夫婦大喜過望。

  顯瑒低頭喝茶,之後看著在杯子裡旋轉的茶葉在心裡核計那日本人如果不聽你的,指證了土匪,可見你們之間清白沒有關聯,那就最好,之後我必然下大力氣營救南一。

  要是那日本人因為你一句話就做偽證,那他就是倒楣蛋,吃不了兜著走。軍警那裡真相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人來頂包!

  他依舊面和如水,只是心裡笑了:他早就討厭在這裡橫行霸道的日本人,尤其是這一個,想起他來就彆扭,那人是會偽裝的變色龍,外面斯文有禮,實則野心勃勃,眼睛就能看出來,平靜的無欲的眼睛才包藏著想要吞併一切的貪婪。他覺得這是個憑空得來的好機會,正好除之而後快。

  顯瑒放下茶杯,側頭看了看明月,發現她也正看著他,目光裡有種罕見的思考和判斷。他向她笑笑,放下茶杯,親自將劉氏夫婦送出門去。

  劉先生火速趕回報社,連夜起草稿件,調整既定版面,平生第一次利用職務之便忙自己的事兒。第二天當那份報紙出現在街頭,桌旁和人們手裡,他們知道無能的軍警逮不到真正的銀行劫匪,抓捕的是一個身世清白,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的同時,汪明月被人引導著來到了關押東修治的地方。

  看守對修治還是客氣的,推門進來說有訪客。

  修治正用砂紙磨一塊磚頭的碎塊,想要把它磨成一個沙漏形狀,這是他幾天來的唯一消遣,他沒抬頭,問看守是誰來看。看守說,出來就知道了。修治說,那麼他就不出去。過了一會兒,看守回來告訴他,是一位小姐,名叫汪明月。

  他的手停住,慢慢地抬起頭來。

  出去見她之前,他去好好地洗臉洗手,又刮了一遍鬍子。頭髮稍稍有些長,他沾了水向後面梳。身上的衣服穿了兩天了,因為房間裡面空氣流通不暢,之前自己洗的襯衫還沒全幹,他還是換上了,肥皂的味道被體溫蒸發出來,並不香氣怡人,但是潔淨的。他的皮鞋總是纖塵不染,整理好每一個扣子才從房間裡面出來。看守想,這日本人真是愛漂亮啊,到了這份上,還打扮呢。

  看見她之前,他擔心自己臉色不好,樣子難看,特意做了幾個表情活動臉上的肌肉,推門看到她,他就忘了這些了。

  汪明月站在這房問裡唯一的小窗子下麵,她盤著小髮髻,額頭上一順劉海,下面是彎彎長長的眼睛,她可能是覺得冷,下巴陷在黑招皮斗篷的領子裡,兩隻手插在袖籠裡面,聽到門響,回頭看見了他。下午的日光投在她美麗的臉和窄窄的肩膀上,那華麗的斗篷閃著藍色的光,修治忽然覺得這油畫般的景象他若不是親眼見過,就一定夢見過。

  他咳了一下,輕輕說道:「好久不見。」

  §第三十九章

  他慢慢說:「好久不見。」

  她聞聲快步走過來,伸出手,把他的雙手緊緊握住,修治的手指乾燥發涼,明月想要給他暖和過來,同時抬頭看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他蒼白了的消瘦了的臉頰,疲倦卻溫柔的眼睛,刮得發青的下巴,依然整潔乾淨的領口衣襟。她知道他被關在這裡足有十天,她想像看他的遭遇和忍耐,這些與她印象中他的寬厚和優,慈悲與高尚瞬間重疊起來,讓她的心底產生了濃厚的悲憫與母性,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心疼。她半晌方說:「修治君還好嗎?」

  他被她掌握著雙手,點點頭,臉上有微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們坐下來談談,好嗎?」

  「嗯。」

  這個房間裡面有兩把木頭椅子,他們到底雙手分開,相對而坐,來之前明月為如何溝通盤算良久,開口卻是艱難的:「修治君當初去找我,為什麼守門人會告訴你,沒有我這個人呢?」

  「上次說過,你從前犯了錯。」

  「沒有跟你說實情,是因為實在難為情。去日本之前,我曾在這裡參加學生運動,因為解救一個同學不成而被捕,接著被關進監獄。那天一起聽戲的劉南一小姐,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當年她知道消息之後跑回我家裡報信,我才被從監獄裡面救出來。案底可能至今都沒銷,所以家裡人對外都說沒有我這個人。」

  他笑了一下:「多大的案件,會有這麼嚴重?」

  「另一個女孩被處決了。」她說。

  「所以如果不是南一,我可能也是一樣的結果,不能被營救出來,不能去日本,不會認識小桔和修治先生,也不會在這裡跟修治先生說話。」

  他低下頭想了想:「明月小姐你來不是要跟我講這件事情的吧?」

  「我來,」明月微微弓下身,湊近了一些,迫切地抬頭看著修治,「我來,是想求修治先生幫一幫我的朋友和恩人南一。她現在也被軍警關押,因為她認識的一個人被懷疑跟奉天銀行的搶劫案有關,一旦這件事情被證明,那麼南一的麻煩我不敢想像……所以請你,求求你,如果……」

  「我要說『不是』,對嗎?我不能指證,才能免除南一小姐的危險,對嗎?」他看著她。

  「修治先生……」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邊,抬頭向外看了看。白日太短,太陽斜在一邊,橘紅色並不耀眼。她來,原來是來跟他說這個。他回頭看看她,心裡想,他被軍警關押這麼久,舅父用盡人情,僅僅送來一些換洗衣物,不能見面不能說話,汪明月怎麼進得來這裡?誰在打探消息?誰在經營關係?誰給她出謀劃策,讓她來這裡求他?誰警覺地窺探了他隱秘的專注的一情感,以此為餌,讓明月來作說客,逼他就範?

  只有一個人。只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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