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上不可(14)_聞情解佩

一四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錦言有些情緒失控，在宮內生存的唯一希望，便是能夠把這個秘密給守下去。可是如今被人這麼輕易說穿了，錦言有些難以接受。

　　那女子嘴角的笑容如同一杯毒酒，看了讓人心醉，卻讓錦言感到絕望的心碎：「你不用管我是誰，你只要知道我是救你的人便可以了。蘭若軒那一幕，你心裡雖然不忍，可是對你來說卻正中下懷，我說得對嗎？」

　　錦言聞言一驚，趕緊辯道：「你胡說，那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女子笑了，眼神卻是咄咄逼人，審視著錦言，慢慢說道：「你無須解釋，是與不是，你可以摸著心口問問自己，你敢說你沒有因為煙翠的死而恨麗貴人？你敢說你沒有因為鶯歌頂替你的名字死去而竊喜？」

　　女子的逼問讓錦言有些失態，慌亂說道：「是又怎麼樣？難道麗貴人便可以有生殺大權嗎？她不過是一個貴人而已。鶯歌如果一定要死，頂替了我的名字豈不是正好？這一切都不是我做的，我根本不需要因此而愧疚。」

　　女子雲鬢如黛，斜插點翠金蘭雲步搖，輕移蓮步，流蘇生韻，她的妝容精緻，看得出是對萬事細緻入微的人，她的聲音如同蠱惑般：「對，你說的對極了，你不需要愧疚，誰也不需要愧疚。在這個後宮，不必因為任何事而愧疚。誰不是踩著屍骨頭顱爬上自己想要的位子？澄瑞宮的位子雖然可以輕易坐上，但是卻也會輕易丟掉性命。三年，只是三年而已，到底值不值得豁出性命，我想了不知多少次，可是都沒有結果。」

　　錦言這會兒已經冷靜下來，她已經知道面前的人是誰了，所以也不會再冒失說錯話，順著女子的話說下去：「那是因為您根本沒有想要結果。只要澄瑞宮內皇后三年死期一到，便會有下一位皇后被冊封，說是冊封，說穿了不過是昭告天下她的死期罷了。而您，會從一個昭儀，慢慢熬到妃位，再晉位貴妃，與皇后也不過差一步而已。可是貴妃要比皇后強，貴妃是榮寵，皇后卻是死命。澄瑞宮那位不過是擔了皇后的虛名，放眼過去，整個後宮會有幾人羡慕她？怕是唾沫盡了也在背後恥笑吧。」

　　女子面現驚容，不過也是轉瞬即逝：「你猜得出我是誰，不難，可是能看透我心思，看懂這後宮，也算不簡單了。」

　　聞錦言冷冷一笑，眼睛裡閃現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神采：「因為我沒有進澄瑞宮，否則此刻昭告天下死期，擔了虛名、任人恥笑的皇后便是我了。」

　　女子撫掌長笑：「痛快！沒有想到你竟是這般爽快之人，你既然承認了身份，我自不會以等閒之輩待之。我尋你是尋對了，如果真叫你在這後宮受盡折磨而死，只怕我後半生也不會原諒自己。」

　　聞錦言並不理會女子的示好，只是淡淡地問道：「昭儀娘娘，您如果僅僅是為了尋我，何苦要殺麗貴人和鶯歌？說吧，到底所為何事？」

　　肆　何處化惆悵

　　天色已經昏暗，錦言慶倖溫昭儀選擇的是這個時辰相見，如此一來便看不清對方的神色。錦言知道自己的臉色難看極了，她驚懼而惶恐，因為命運由不得自己，身處險境的她掌控不了自己的命運。

　　溫昭儀的話輕柔溫潤，徐徐說來，似是在說一段古往今來的神話：「我進宮已有兩年了，從未想過要登上澄瑞宮主位，因為那意味著死亡，只是後宮榮寵，那還是要爭上一爭的，否則等哪一天別人殺死我，如同我殺死麗貴人這般容易，不是很悲哀嗎？」

　　錦言冷冷一笑，說道：「我知道娘娘想要什麼，那便是後宮生殺予奪的大權。」

　　溫昭儀的目光閃爍，露出與她面容不稱的勃勃野心：「一針見血。後宮女子只有你騎到別人頭上，否則便是別人騎到你頭上來。我寧可豁出去做那人上人，也不肯俯首聽命。」

　　「那您為什麼要尋我？難道覺得我能助您一臂之力嗎？」錦言自嘲地道，「別忘了，我現在的身份，只是一個卑微的宮女，身後還有一雙目光灼灼的眼睛在盯著我呢。」

　　風起了，錦瑟殿內頓時陰沉下來，天已經完全黑下來，錦言與溫昭儀在漆黑不見五指的陳舊房間內，一時尋不出話頭。夜色於兩人而言，都是一種保護吧，只是更多了一些防範，看不清對方，就不會讓對方來看清自己。

　　「她在宮裡還好嗎？」許久，錦言才開口問道。

　　溫昭儀是個聰明人，知道錦言指的是素語：「她進宮以來，我只不過見了兩次。如今她在澄瑞宮內的佛堂內潛心修佛，宮裡都傳聞，她名義上是思親人之痛，其實那不過是在為自己祈福，盼著多活幾年吧。」

　　「她不是那樣的人，她心裡有恨，她會去大開殺戒，會去搏鬥，可是從來不會聽天由命。所謂小佛堂，也不過是思慮謀劃對策的清靜之處吧。」錦言是瞭解素語的，素語臨走時是那般想要揚眉吐氣，不過是為了替周氏爭口氣，如今周氏既死，她可謂再無牽掛。

　　錦言說完此話，仿佛意猶未盡，又接著問道：「皇上，皇上對她好嗎？」

　　溫昭儀似是聽到什麼好笑之話，放聲大笑：「你問這話問錯了，你應該問，皇上對誰好過？」

　　錦言有些驚異：「我見過皇上，他看起來很是面善，不像是……」

　　溫昭儀冷冷地道：「面雖善，心涼薄！後宮死了三任皇后了，你可見皇上為誰而悲憫過？而你姐姐正是這第四任，誰都說她活不過三載，你難道不想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錦言問出此話，便有些後悔。這恐怕是後宮最為隱諱之事，溫昭儀又怎肯輕易對自己說出口？

　　果然，溫昭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便不往此處說，而是笑道：「皇上還在尋你，不過現在誰都會以為你死在了蘭若軒，為防萬一，你且在這錦瑟殿內暫住一些時日。趙榮華會細心照料你的，也會將宮裡的事詳細說與你聽，將來你也好有個應對。」

　　溫昭儀的話音剛落，便聽到門外枯枝碎響，溫昭儀出聲詢問：「是誰在門外鬼鬼祟祟的？」

　　門外，晚晴惶恐的聲音傳來：「昭儀娘娘，是奴婢晚晴。夜深了，榮華娘娘吩咐晚晴送來燈籠，以備昭儀娘娘回宮之用。榮華娘娘說，一會兒就不與娘娘相見了，今夜只當昭儀娘娘沒有來過錦瑟殿。」

　　溫昭儀笑了：「果然是個伶俐人，回去告訴你們主子，我答應她的事，自然不會忘記。麗貴人的事，她做得漂亮，我會記在心裡的。」

　　「晚晴代榮華娘娘謝過昭儀娘娘。」

　　未等溫昭儀推門離去，錦言在身後說道：「我有話要對您說。」

　　溫昭儀回過頭來，笑臉盈盈：「有什麼話你說便好，你我之間無須客氣。」

　　錦言走近溫昭儀身邊，一字一板地說道：「我既然在您面前承認了身份，便會受制於您。但是您也別忘了，我也有一個辦法可以不受您的挾制，那便是死，只要我死了，死無對證之下，這個秘密便永遠去了。所以說，請溫昭儀不要以此來挾持我，因為這一點兒用也沒有。」

　　溫昭儀笑了，眼睛裡的謀算是錦言無法企及的距離，她什麼也沒說便離去了。燈籠照射出微弱的光，甚至比不上她的白紗亮眼，她飄然而去，並沒有說什麼時候再來，也並沒有說何時再聚。錦言明白，溫昭儀不會輕易把底交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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