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妃上不可 | 上頁 下頁


  壹 雲泥之別

  孟冬,郡太守聞家府邸。

  雪舞聖潔,梅香清寒。雪臥梅枝,梅應雪而生,當自在漫天大雪中飄香秀逸,韻致悠然。

  聞錦言手握紅箋,短短四字,梅落情定,龍飛鳳舞飄逸生情,慢慢藏於香帕中。雕花銅鏡下,她卸下女兒冠,綰起流雲飛髻,因為他說過,最愛她這個妝容回身輕笑時的嬌顏。聞錦言自當女為悅己者容,只是輕點胭脂,臉頰已是媚紅,眼波流轉處,情思亦在。

  她隨手拿過披風裹在身上,仍是抵不住寒意,才出房門幾步,就見太守府內張燈結綵,紅綢高掛,一張紅毯從府外直鋪到了正廳,令聞錦言想起午後在父親聞步青書房裡見到的那一幕。

  今日是個吉日,宮裡傳旨,要賜聞家嫡女聞錦言入宮為後,這莫大的榮耀傳到聞府,卻是滿座皆驚。太后懿旨不得違背,這已經是不能更改的事實。

  父親聞步青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狠狠地把酒杯往地上摔去,沉聲說道:「我就說無端抬我官階,非大喜乃大禍,如今這禍事怕是要落在錦言身上了!」

  聞錦言失神地坐在椅子上,手裡還有剛溫熱的暖籠,此刻已是找不到一絲溫暖。

  母親沈蕊潔拉著丈夫的衣袖落淚,低聲道:「相爺,錦言是我唯一的骨血,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讓她進宮,哪裡是條活路呀?」

  聞步青甩開妻子的手,喝道:「婦人之見!太后下的懿旨,除非我聞家想被滿門抄斬,否則錦言還是一定要進宮為後的。」

  沈蕊潔止住淚,指甲陷進肉裡,血絲畢露,陰狠地說道:「為什麼是錦言進宮?為什麼不是那個賤人生的女兒進宮?我的親生女兒要經受這種罪,她的女兒好端端地活在宮外,她也配?」

  聞步青回過身來,雙眼通紅,厲聲說道:「你待要如何?這可是殺頭的大罪,怎能亂來?」

  「我要那個賤人生的女兒頂替錦言進宮……」

  沈蕊潔的聲音尖厲而刺耳,驚得聞錦言倏地起身,在父親頹然的歎息中走出房門。屋外,婢女綠意候在一旁,乖巧地遞上一紙紅箋。

  走進後院,人跡稀少,僕人都在前廳忙碌,俱是喜氣洋洋,自家主子裡出個皇后,他們這些做奴才的也覺得榮光,只是他們怎麼知道內裡詳情?榮寵需要付出血的代價,用生命爭來的榮耀值得這般慶賀嗎?

  肅殺寒風,淩厲呼嘯,刺骨入髓。聞錦言裹緊了披風,緩步走近梅苑那兩棵最別致的梅花,形若情人相擁,情深義重,叫人不由得歎息。

  聞錦言站在梅花樹下,抬頭看,仔細尋覓著,便從錯綜複雜的枝丫間,摘下一枚玉珮,握在手裡溫潤暖熱,慢慢竟不再通體發寒。聞錦言知道這一定是他留下的那枚玉珮,仔細摩挲著,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你來了……」

  聞錦言轉身輕笑,見他風骨俊逸,鬢若墨山,一襲白衣,站在雪天梅枝之下。他伸手欲攬她入懷,聞錦言輕巧地躲在一棵梅樹後,嬌笑著等他來捉,才繞行了幾棵梅樹便跌倒在他的懷中。他面色陰鬱,低沉地道:「你還笑得出來?」

  聞錦言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他怕是也得了消息,所以匆忙趕來與自己相見吧?聞錦言鬆開他的手,轉過身,眼前是滿園寒梅,一腔孤傲。

  「我為什麼笑不出來,只怕如今我就是想死也沒那麼容易吧?太后賜婚,聞家長女聞錦言無端死於大婚前,太后一定會遷怒我父,到時候滿門抄斬,痛苦的豈是我一個人?」聞錦言的聲音聽似清冷堅定,那一地的落梅,卻是她彷徨無助的見證。

  「你為別人著想無人會領情,可是苦楚卻是自己來承受,何苦?如果你早為自己著想,只怕你早已進了錦親王府……」他的聲音壓抑而隱忍——叫他如何不惱?如果她能果斷一些,或許這會兒她早已是他的枕邊人了。

  「素語畢竟是我姐姐,她對你的情意不亞於我對你……」聞錦言不敢回身,因為幾近潸然淚下,她腳步沉重,不敢離開,因為仍有千般不舍。

  「到如今這個地步了,你還念著她的感受,本王喜歡的是你啊……」他便是南宮君悅,堂堂一國王爺,此刻一襲白衣站在梅林深處,只是個為情所困的男子,這卻讓聞錦言覺得有些安心。

  南宮君悅從地上撿起幾瓣落梅,放在錦言的手心裡,緩緩地道:「折梅有煞風景,這幾瓣落梅純潔而無辜,含芳吐蕊,正合你現在的處境。」

  聞錦言有些釋然,望著他輕笑,他總是知道自己的心意,他永遠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她不求榮華,要的只是這種心境。兩情相悅踏雪尋梅,看盡春花嫵媚,看盡葉落秋霜。

  南宮君悅擁她入懷,錦言把頭埋在他的胸前,聞著他身上乾淨的氣息,心慢慢安靜下來,這種情境將來只怕在夢裡也是奢求了吧?

  「錦言,我去求太后,讓她收回成命,把你賜給我。」他的聲音急切而誠懇。

  「不要,你不能去。你如今處境已是難堪,何苦為了我,與太后再起干戈?算了,你我終究是命。」錦言用手掩住他的嘴,只不過是一瞬,已經感受到了他唇間的溫度,這對於她來說,已經足夠。

  他不停地苦笑,神色黯然,說道:「誰都羡慕我王爺的身份,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這王爺連個尋常百姓都不如!皇上妒我,太后防我,滿朝文武大臣攛掇我奪政,日子本已痛苦難熬,如今我卻連心愛的女子也留不住,我……」

  遠處似乎有一抹紅色身影掠過,再仔細看去,那身影早已不見,錦言失笑,或許是自己眼花了吧?她起了警覺,連忙催他離開:「快些走吧,這個時候,叫人瞧見王爺與未來的皇后後院私會,可如何收場?」

  他不舍,駐步不前,錦言只好疾步離開,留下一句看似敷衍的話,聲音清冷,「你我如若有緣,自會相見。」在南宮君悅的眼裡,或許錦言只是留給他一個悲涼的背影,還有一句蒼白的諾言。

  「錦言,我不會放手的,即便你不得不成為皇后,我依舊會來這裡等你,我永遠都不會放手的!」南宮君悅低沉地怒吼。錦言心如刀割,在漫天雪地裡,腳步踉蹌,忘記了曾經忘情梅雪時的癡戀。

  沈蕊潔的房間在太守府北,整個太守府最高的樓閣之中。她出身大家,向來窮奢極欲,吃穿用度極為考究。跟天下所有自認出身高貴的女子一樣,她瞧不起周若惜這樣做妾的低賤女子,當然更不喜歡周若惜生的女兒聞素語。

  聞素語雖是長女,卻是庶出。沈氏入門三載無所出,聞步青只好討了小妾周若惜回府。不過半年,周氏就懷上了子嗣,一時聞家上下欣喜異常,沈氏怎麼咽得下這口氣?尋了好些方子,在周氏臨盆之際,她也被大夫診斷出有了喜,一時之間,又重新在聞府趾高氣揚起來。

  如若聞步青給予周氏母女一分關注,那麼沈氏總是會加倍討回來,這對於她來說,沒有一絲罪惡感,只不過是樹立聞家女主人的權威。所以沈氏在聞家僕人眼裡,少了周氏的柔弱,卻多了三分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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