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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傻瓜,若是你,還敢面對,又怎麼面對啊!自己……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

  「是啊。我看皇上似乎是受了重創。幾乎是失魂得走了。不過,皇上怎麼不派人守在娘娘身邊啊。還有惠菊姑娘,怎麼也不見了啊。」

  「惠菊被張德海之後帶走了。皇上的意思,誰能明白。不過,你沒看到,這裡的守衛也撤去了?」

  「說到底,還是咱們娘娘最可憐,那孩子……唉……」

  「孩子」二字讓我突然醒悟過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沒有了。

  那兩個女子漸行漸遠,我轉了個身,向外走去,茫然而無目的的走著。

  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不知自己到底是誰,甚至,不知道前路如何。我就這樣走著走著,好像只要能這樣走下去,我就能脫離了這深宮高牆,就能遺忘了所有的悲傷哀痛。

  有水落在面上,之後,一點,兩點,逐漸化做傾盆的大雨,砸在我的身上。

  只是一件單薄的寢衣,我甚至沒有穿鞋,就這樣,赤腳走在雨天裡。

  前面,似乎有光波粼粼,我腳下一濕,走進了一片輕柔蕩漾之中。

  遠處,有人聲傳來,還有雜亂的腳步聲。我大半身子已在湖水之中,只剩了脖頸在外了。

  「娘娘,娘娘……」依稀是惠菊的聲音,我漠漠轉了頭,看見有大片的燈火向這裡而來。

  腳下一軟,便是無聲。

  很溫暖,如春日裡一抹最和煦的陽光,又似冬日裡圍爐邊厚重錦榻的柔軟,更似心中那個挺拔溫文的身影,帶著無盡柔情的目光,注視在身上。

  我緩緩睜了眼睛,入目之處,便是無邊無際的金黃,眼睛適應過來之後,頭頂是一隻盤龍,駕在五彩祥雲之上。

  「薇兒,你醒了?」那個聲音有稍許的沙啞,我艱難得轉了頭,沈羲遙的目光就落在了我的眼中。只是,我的心,在他溫暖的目光之中,再沒有漣漪,有的,只是那渾身的傷痛。

  「這是哪?」我問著。

  「這裡是禦書房。」他的聲音傳來,我看了看他,眼前的這個人此時竟是如此陌生。

  「皇上……」我低低說道:「送我回去吧。」說著便掙扎著要起,只是,身上卻無半點力氣。

  沈羲遙歎了口氣,目光中滿是悲傷與自責,之後,他扶我起來,嘴動了動,卻終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我被一眾宮女扶上鸞駕,正欲走,忽見明晃晃的日頭之下,這最靠近前朝的地方,竟處處都是張燈結綵的模樣。不由回頭,心思翻動了下,輕聲對著身後那個人說道:「臣妾恭祝皇上萬壽無疆。」

  今日,若是不錯,該是他的萬壽節了。

  之後半月中,我就一直躺在坤甯宮裡,身邊是大大小小的太監宮女,還有許多的御醫在旁診治看護。房間裡充滿了藥的氣息,竟有些讓人無法喘氣。

  軒兒依舊在沈羲遙那邊,不過也是每日由芷蘭抱來,我的心神一直低落,只有看到軒兒的時候,才會露出難得的笑臉。

  那個閻姓御醫,在那日之後,便失了蹤影。本來,這些御醫在京中都有家室,每日回家也是正常。只是那日之後,準確地說,在說出我有一個月身孕的之後,便消失了。

  能不消失麼?難道,還等著皇威一怒之下,淩遲的折磨麼。

  我介懷的,不是那個御醫。而是,皓月,終於將所有的過往,講了出來。

  那日,沈羲遙拂袖而去,她竟前去找了沈羲遙,帶著負罪的神情,痛哭著將我與羲赫的過往,悉數告訴了沈羲遙。可是,若她並不知曉沈羲遙對我的作為,又怎會那般的湊巧。只是,那藥,那日的情形,卻是沒有外人再知了。

  除非……我緊緊咬著貝齒,除非,一切,都是她們計劃好的。

  心頭頓時湧上無限恨意,侵蝕著我,讓我幾乎要發了瘋。而沈羲遙,也讓我的心,寒到了極致。

  「二桃殺三士,詎假劍如霜。眾女妒蛾眉,雙花競春芳。魏姝信鄭袖,掩袂對懷王。一惑巧言子,朱顏成死傷。行將泣團扇,戚戚愁人腸。」我悲傷的反復念著這首詩,嘴邊,帶了一層涼薄的笑意。

  第二百一十三章同來不是同歸去一

  大羲十二年,繼中宮產子之後,國家又迎來一件喜事。

  柔然國自願臣服,並獻上公主以為兩國交好。沈羲遙沒有收柔然公主入後宮,而是下旨賜婚與裕王羲赫。

  萬壽節之後,後宮裡再次張燈結綵,民間也是一派喜慶氣氛。殊知這聯姻最是為人樂道,最主要的,它免去了邊關百姓惶惶之苦。

  此時已近冬日,坤甯宮裡生了火盆,倒是溫暖。還有以快船運至的江南水蘭,絲絲縷縷的清香氣息驅散了因閉窗而生的潮氣。

  我一直都是在這殿閣之中不曾出去的。沈羲遙雖日日來見我,可是我總是那般淡淡的,不發一言,甚至不去看他一眼。他不氣不惱,只是看我,然後離去。

  我突然覺得,這樣也好,如果能這樣一直下去,不聞窗外之事,該有多輕鬆。可是,心,卻總是沉重。

  那日沈羲遙又來時,手上多了一張諭旨。

  「薇兒,」他坐在我的床邊,我只低頭看一本詩書,仿佛這屋中再無他人。「三日後,便是裕王納妃之日了。大典你是要出席,次日也是要圓了家禮的。」他的口氣,不是與我商量,而是告知。

  我點了點頭,目光匆匆略過他一眼,想了想說道:「皇上費心了。」

  他一怔,面上有些難看,我卻不理,又低下頭去。

  我聽見他歎息一聲,接著是腳步聲遠去。我浮上苦笑,那詩書,其實根本一字也看不下去。

  惠菊走了進來,端了一瓶菊花。我看著那花竟是淺綠顏色,又正是開得豔時,不由好奇問道:「這時節,哪裡來的菊花?這顏色,也沒見過啊。」

  惠菊神秘一笑:「這是新進貢的,叫什麼綠水青山,皇上剛命人送來的。」

  我「唔」了一聲,突然失去了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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