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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傍晚沈羲遙來坤甯宮的時候,面上有些許的悲傷,卻只是淡淡的。我沒有在意,他也沒有說什麼。一道用了晚膳,我陪著他批閱了奏章,一切仿若最初得寵之時。只是,我們都知道,還是有哪裡,已經不一樣了。是夜,躺在沈羲遙堅實的臂膀之中,看著他熟睡的側臉,我卻是輾轉難眠。我的心中帶著恐慌,還有悲傷。

  清晨服侍他穿衣時,沈羲遙的目光落在了透出晨曦的窗棱之上。我正為他系上掛在腰間的九龍盤日紫金玉珮,他突然很輕的說道:「今日,麗妃不會來向你請安了。」

  我一時沒有明白過來,只是「哦」了一聲,是知道從今日起恢復六宮晨昏定省的,我也是在忍受了那麼多的屈辱之後,重新回到了這個位置之上。

  沈羲遙知道我並沒有理解他話的意思,低頭看著正在撫平他耀目龍袍上細小的折皺的我,緩緩得帶著一絲不忍的說道:「昨夜,麗妃就被送去冷宮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閑花落地聽無聲一

  我的手僵直在半空,瞪著一雙驚異的眼睛疑惑而不可置信的看著沈羲遙。他垂了頭朝我不在意的一笑,只是那笑在我看來,如同一宵冷雨下飄殘的飛絮,淒冷哀傷。我的內心也是不忍,在親身經歷了那冷宮的可怖之後,不由深深得同情著要邁入那扇大門的女子。不論她是我的敵人,還是友人。這不是兔死狐悲的虛假,而是設身處地的同情。

  「冷宮……」我低了頭,喃喃得說:「冷宮,那不是人呆的地方……」所有關於那裡的回憶不可遏制的湧現上來,我不由抱了雙肩,目光茫然得越過沈羲遙,似乎冷宮中冬日裡徹骨寒心的冷風又再次侵襲了我的身心,自己又落進了那冰涼恐懼的無邊黑暗之中,不由得緊閉了眼,連呼吸都加重起來。

  沈羲遙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那裡面全是不忍與心痛。他欲開口說什麼,我卻早一步發覺到了自己一時的失態,努力揮去了那些痛苦的印跡,仰頭強做出一個釋然的笑。

  「皇上,」我看了看外面明亮的天,想到自己去歲時也是如此時節進入那荒蕪之地的。「雖說從現在起天氣會越來越炎熱,進去那裡不會感到什麼。可是到了冬天,那卻是實無法忍受得了的。皇上若是還顧念著與麗妃的舊日情分,就賜她一床棉被吧。」我略帶唏噓得說道,沈羲遙怔了怔,面上有絲疑惑閃過,此時張德海在屋外低聲提醒著早朝的時辰已到。沈羲遙定定得看了我一眼:「朕知道了……你來安排吧。」說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我福了福身目送他的身影遠去,招呼惠菊為我梳妝。

  正紅色綾羅闊邊竹葉裙上綴一層淺金色嵌銀絲軟紗,更有金黃色鳳凰玉帶垂至膝間。卻梳一個簡單的飛燕髻,只綴一支平展纖絲鏤空金縷鳳,耳上一對金翡翠蝴蝶珍珠流蘇的耳墜。再無其他首飾。畢竟按沈羲遙的話說,我是剛大病初愈從蓬島瑤台接回的,初愈的身體難免不堪過於繁多的首飾。如今,只要端莊高貴即可,而端莊高貴,也大多是與生俱來的氣質所定,而非耀目的金珠玉翠堆疊。

  「娘娘,後宮嬪妃都已在鸞鳳殿了。」紫櫻走進來通報到,我站起身,惠菊為我整理著裙擺,輕聲提醒道:「娘娘,和妃娘娘如今是有孕了,她一向不張揚,卻是……」我低頭看了她一眼,明瞭的點了點頭。

  東暖閣的大門被推開,暮春明豔的陽光傾灑在我的周身,我呼吸著這彌漫在後宮之中充滿了權力與爭鬥的空氣,戴上了威儀端莊的淺笑的面具。這繁華旖旎的世界再次朝我打開,但我,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懵懂而單純的女子了。

  鸞鳳殿近在眼前,我看著那飛翹的簷角,好似鳥兒的翅膀般透著輕靈,那簷角一掛銅鈴,在和風的吹拂下,發出空靈的聲音,帶給晨曦一抹祥和的氣氛。只是,這抹祥和,終只是粉飾。

  鸞鳳殿中滿是來請安的嬪妃,此時都安靜得垂首而立。只有一人,始終是高傲得站在那裡,仰著她美麗的下巴,直視著高高在上的那把鎦金龍鳳呈祥椅。只是,她的面目,此時已不復當初的清雅秀麗,曾經在沈羲遙面前小心掩飾住的驕縱彌漫在她的臉上,給那本是清麗的面容蒙上了一層不和諧的陰影。

  我走進鸞鳳殿的時候淡淡掃了一眼下面的嬪妃,柳妃那副神情就落進了我的眼睛。我心中感慨,即使已經算失去了寵愛,她卻仍能如此自負的站在這裡,如此與我直視。其實,她是比麗妃更直率的,只是,卻不知很多時候,這直率,卻是該隱藏起來的好。

  柳妃身旁的和妃,雖是有孕在身,卻不招搖,一色的荷花細鈿立領寬袍,挽一個簡單大方的宜春髻,雖樸素,卻因著本身的位階和自身的氣質,透出高貴。

  怡淑儀站在和妃後面,如同雨後春露般清雅。只是那件杏林春燕的裙袍我看著不甚眼熟,幾番思量不由暗驚,雖衣服的質地不同,可是那花樣,卻一定是我在黃家村繡與那李姓小姐的。

  「皇后駕到!」小太監的尖著嗓子一聲通報,那些女子皆斂了神色低下頭恭敬得站好,我直了直身,邁出腳步。

  第一百六十五章閑花落地聽無聲二

  這日的晨請倒很是順利,柳妃雖是一直直視著我,可是那雙眼睛裡已失了皇寵帶給的底氣。請安時也算恭敬。其他嬪妃們始終都是低垂著頭,甚至沒有向坐在一尺高臺上的我投來一眼。大半時光是她們一個個上前請安,我也是淡淡得應了。待最後一名嬪妃退到隊末,我看著稍顯沉重的氣氛,緩緩站起身說道:「今日到的齊,費時多些,想必你們也乏了。都散了吧。」複對唯一敢抬頭看我的柳妃說道:「柳妃,本宮很是想念玲瓏,若是方便,抱來與本宮看看。」柳妃仰了頭正要說什麼,我卻不等她回答又對和妃說道:「和妃身懷六甲,以後這晨昏定省就免去了。」和妃朝我柔軟一笑輕福了身:「和妃謝過皇后娘娘。」

  我擺了擺手,待眾妃都下去後喚來惠菊,看著已經空曠的鸞鳳殿,沉思了半晌問道:「怎麼不見月美人?」

  惠菊一邊攙扶我起身一邊回答道:「月美人前幾日染了風寒,帶病是不能向娘娘您請安的,因此便不能來的。」

  我點了點頭走了兩步,看著外面晴朗的天,慢慢說道:「今日春光明盛,你隨本宮去御花園散散步吧。」

  「娘娘,那麗妃那邊……」惠菊小聲地提醒我。我沒有回頭看她,依舊看著那好似最純潔的花般的浮雲說道:「麗妃那裡,不急。傍晚再送即可。」心裡暗暗生了些計較,側了頭吩咐道:「讓馨蘭準備好一床榴花盛開的,一床飛絮舞雪的。都要絲緞的質地。」

  惠菊不解的看著我:「娘娘,麗妃可是被打入冷宮了,還要這麼講究的做什麼?」

  我只一笑,走出了鸞鳳殿。

  「娘娘,您看這春花多美。」御花園裡,惠菊折過一隻薔薇與我,帶著暖暖的笑。我低頭仔細得看著,那花瓣輕柔細嫩,透出醉人的芬芳,卻不若汀蘭杜若那般清淡。薔薇,聞的久了,會讓人生出細小的乏膩,卻是在不經意間的。

  「春天的萬物都是美的,只是,這美終會到一個極致。之後,便是凋殘了。」我低頭翻轉著這朵薔薇,這是一朵極其明豔的大紅色薔薇花,在這顏色各異的百花叢中分外招搖惹眼。我手上略一使勁,那花便掉落在泥土之上,失了明豔。

  我的唇角浮上一個極其明麗卻詭異的笑,眼睛卻閃著無辜:「其實,越是芬芳美麗的東西,越容易命運多舛。就像這花,太過美麗,也就會過早得離開枝頭,失去芬芳。其實這樣看來,那些略微清雅的東西,反倒存的長久呢。」

  惠菊怔了片刻,似是了悟得點了點頭,低頭看著那只被我折斷在地的薔薇,彎身撿了起來丟在遠遠的地方,複朝我一笑:「如此,就更不會礙了娘娘的眼了。」

  在御花園裡漫步,這還是第一次帶著皇后的身份,漫無目的的走著,也是唯一悠閒的時光。我深知,今日之後,這後宮之前的平和就要被打破了。從明日太陽再次升起,這裡,又是腥風血雨,暗藏在春意正濃的明媚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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