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暖碧落(84)_學達書庫

八四

　　最終導致的後果是，幾年後，忍受不了的苟後終於告訴雲不言，她最愛的法哥哥，其實是因為她的美貌而被苻堅毒殺。

　　從後來的情況看，當時雲不言並沒有立即相信，而是找了苻堅的弟弟、一直暗戀她的趙公苻雙，拿到證據加以確認了，才展開報復。

　　那一年的端午節，她買通了苟氏娘家的奴婢，給苟太后和苟後送上了劇毒的雄黃酒，隨即也給苻堅送上了毒酒。

　　苻堅做夢也沒想到日日相伴的愛妃會給他下毒，差點便喝了。恰聞兩宮出事，急急趕去，結果苟後還是死了。苟太后雖是救了下來，卻瘋了。等他悟出是雲不言下的手時，雲不言已經在外援的接應下逃走了。

　　第三十章　花非花　繭纏自縛啼痕淡

　　「我從沒怨過她，此事本是我錯在先。不過我沒想到她那般恨我，甚至連我的骨肉都不想要。」苻堅嘆息著，月下更顯消瘦的面容清俊而憔悴，充斥著求之不得的悵惘和悲哀。

　　碧落往旁邊閃了閃，躲開苻堅撫向她髮際的手，雙眼霧氣氤氳，「陛下想告訴我什麼呢？是告訴我，我的父親殺了自己的兄長，奪了我的母親，還是告訴我，我的母親恨我的父親，恨不得他死，恨不得我也死？」

　　苻堅呆了一呆，許久才艱難地道：「其實我想說，你的母親秀外慧中，性情剛強，是極好的女人。只是我誤了她，我害了她，你……你可以怨我，可千萬別恨她。」

　　「我……我沒怨誰，沒恨誰……」碧落踢著地上狼藉的落花，喃喃說著，「可我還是想不出我母親的模樣。我只看到了一個……為愛而生，為愛而死的女人……」

　　「為愛而生，為愛而死……為愛而生，為愛而死……」苻堅念了兩遍，忽然問道，「碧落，你也是這樣的女人嗎？」

　　「我……應該也是吧。」月光傾瀉，碧落的面龐白皙如玉，卻仿佛像薄瓷般易碎。幾朵落花悠悠飄落在碧落衣襟上，她黯然一笑，托起兩朵落花，盯著它們漸漸失去生命力的最後美麗，輕輕地道，「我已經……看到了自己的命運……」

　　「你的……命運……」苻堅心頭一緊，忽而朗聲笑道，「碧落，你放心，你的父親……一定會安排好你的命運！」

　　他負起手，面對著碧落，柔聲道：「寶兒年紀還小，她的親事可以慢慢擇定。朕會先為你和楊定把終身大事辦了。看得出，那孩子待你的確真心實意，我還從沒見過他今日求親時那樣一本正經的模樣呢！他有時看來雖浮誇了些，可的確是個深藏不露的人才呢！」

　　「他……他真的說了？」碧落無力地靠住了一株桃樹，澀然道，「可我……不想嫁他。」

　　「你說什麼？」苻堅失聲問。

　　桃樹被碧落一靠，頓時枝條震動，嬌軟的花瓣如雨飄落。

　　在這月光皎然，落花如夢中，碧落清晰地說道：「楊定只是我的朋友，待我再好，也只是我的朋友。便如母親，她喜歡的不是你，你娶了她，也終究會失去她……」

　　「那麼，你喜歡的是誰？」苻堅追問著，滿懷疑惑。難道他看錯了，他們並不是兩情相悅？

　　碧落慘然一笑，低聲道：「我喜歡誰，便能嫁給誰嗎？我若喜歡苻暉，陛下難不成還把我嫁給他？」

　　「他……他是你親哥哥！」苻堅說完，隨即皺眉，「你喜歡的真是他嗎？」

　　他記得苻暉去洛陽赴任前，自己曾經問過碧落是否喜歡苻暉，她當時的表現，顯然不是那麼樂意。

　　碧落沒有回答，忽然俯身告退，「陛下，不早了，碧落先回宮了！」

　　不待苻堅回應，她已匆匆向關雎宮外奔去，一路奔著，一路用手掩住臉，顯然又哭了。

　　苻堅揚起手，想叫回她，腦中靈光一閃，猛憶起那次自己提到那個清雅絕俗的男子時，碧落突然的慌亂，頓時住了嘴。

　　那個看似美好而無害的鳳皇兒，太容易贏得女子的憐愛。甚至連他這個男子都曾那麼眷戀他，不顧他的身份與性別，將他留在宮中兩年多。而在他身畔待了十年的碧落，除了他，再沒有一個親人，只怕……

　　而慕容沖竟然將她送給自己，是因為對她無心，純粹將她當作了一個禮物，還是壓根就別有用心？如果是後者，碧落對他的別有用心，又知道多少？

　　碧落的入宮，慕容夫人的死，蔡夫人的死，乃至南伐失敗，慕容氏叛亂，到底有沒有聯繫？

　　苻堅默默立在關雎宮中，良久，才歎了口氣，緩緩離去。

　　慕容沖的本性，連他都沒看透，更別說碧落了。碧落是他的女兒，不言的女兒，他得……好好守護著……

　　盼只盼，她還沒陷得太深，或者，是他猜錯了……

　　第二日碧落起得很晚，近午時才出了屋，懶懶地倚坐在梧桐樹下，看宮人為華騮馬刷洗皮毛。

　　這數月她日日與華騮馬相處，不覺已頗有感情，昨日回了宮，便讓人將這馬兒也悄悄牽進來，好生餵養著。

　　華騮馬辛苦奔波了幾日，終於被帶到了這等富貴華麗的宮室來，一邊嚼著青草，一邊搖著尾巴享受著陽光下的刷浴，很是悠閒自在。倒是碧落連眼周都浮腫著，神色很是萎靡。

　　青黛拿了件茶青織錦披風來給她披上，奇道：「姑娘，你好像很不開心，怎麼了？」

　　碧落搖頭道：「沒事……只是累了。」

　　累了？

　　青黛疑惑。便是一路奔波，睡了那麼久，還很累嗎？怎麼臉色看來比昨日還要差？

　　正納悶時，宮門口忽然傳來嘈雜聲，還夾著少女尖厲憤怒的叱喝，「滾開！滾開！」

　　碧落蹙眉，立起身時，已見一圈紅影，旋風般轉過來。幾乎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聽啪的一聲，臉上已著了火辣辣的一耳光。

　　只聽苻寶兒帶了哭腔大罵道：「雲碧落，我把你當朋友，當姐妹，有什麼心事也和你講，可你居然搶走楊定！你居然搶走楊定！」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要來揪打碧落。一旁青黛帶了宮女慌忙過來拉抱，勸道：「公主消消氣，消消氣，我們姑娘才回來，怕是有誤會吧！」

　　碧落回過神來，也不容她再打著自己，向後退了幾步，問道：「誰搶走你的楊定了？」

　　苻寶兒叫道：「不是你嗎？不是你勾了他出宮，然後一去那麼多時日嗎？走之前還好好的，他今天卻突然和我說，他喜歡的是你，他只會娶你！」

　　寶兒俊俏的面龐紅紅白白，頗是狼藉，顯然是聽說楊定回來了，特地勻了妝興沖沖地去相見，卻被楊定冷言拒絕，淚水將妝容都沖得花了。

　　碧落苦笑道：「他真的就這麼和你說？他……他就這麼明白地直接回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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