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法老的寵妃Ⅱ | 上頁 下頁
一二五


  那女人似乎沒有聽懂,但又受寵若驚。當早晨醒來時竟然不知死活地又將他的話重複了一遍給他。他自然是大怒,立刻叫人將她拉出去斬首,曝屍西岸,任禿鷲咬齧了她的屍體。那女人是朝裡貴族的獨女,為這件事情也掀起了不小的風波,連禮塔赫都不由有些緊張,隱晦地探問他為何如此反常。

  他只是怕了。這個夢他陷得太深,醒不來了。

  不管怎樣折磨自己,卻感受不到活著的真實。然而帶給他真實的人,卻是存在於夢境中的虛幻。他能做的,只有在清晨時拖著疲憊的身體去到藍色的蓮池,背著身體,扔下一枚硬幣。

  終於,當池中鋪滿了金幣、遮蓋住那些美麗的藍色的時候。當他忍著不快,沒有加害於緹茜留下的女兒和其他奴僕的時候。當他費勁心思尋找、並迎娶了另一個奈菲爾塔利的時候。

  當他等了許多許多年以後的時候。

  終於,他突然意識到,她永遠不會來到自己的身邊,不管自己是多麼地愛著她、迷戀著她、恪守他與她的一切諾言。他被她毀了,但是,她畢竟只是個夢而已。

  距離第一次夢到她的第十年。有一天早上,他起身。太陽還沒有升起。那一天,宮殿的外面少見地彌漫著薄薄的大霧。淡淡的白色纏繞在空氣裡,隨著每一次呼吸變成了柔軟的棉絮,慢慢地、致命般地壓入胸口。他突然覺得,或許,根本不可能再見到她吧。他想笑,但是俊挺的眉頭卻不聽指揮地鎖著,無論如何都笑不出聲來。一開口,言語卻變成了命令——「把那池子裡的金幣都撈出來,送到祭司院充公。」

  全毀了吧,把那些不知所謂的記憶,只有他一個人遵守的約定。他命令士兵將艾薇公主帶到神廟,看似隨意的一杖卻用足了力氣,直擊她的心臟。

  那個時候,腦子裡只想著一件事——若沒遇見她,他早就會這樣做了。

  但是那一杖,開啟了命運的齒輪。他在死裡逃生的艾薇公主、自己厭惡至極的妹妹身上,看到了他迷戀少女的痕跡。起初是不信,到後來的懷疑。古實的王子拉瑪陰差陽錯地確認了他的推斷,過去的未來,就是現在。

  奈菲爾塔利,她確實說過她來自未來。

  時空宛若在眼前裂為紛繁的碎片。他終於找到了她,她卻為了保護自己,死在了他的面前。極度的興奮直接變為徹骨的絕望。那一刻,他仿佛驟然老了十歲,裂開的心似乎要碎成細細的粉末。他只能寄希望於傳說中的荷魯斯之眼。他是法老,人神之中保,但是他從未遇到過神,他那樣祈求、渴望、虔誠的十年,他從未得到神的垂青,讓她來到他的身邊。他或許是全埃及唯一一個對神祗的存在產生懷疑的人。而這一次,在心底,卻燃起了微小的希望,至少,她出現了。說不定,她真的會再次以其他的形式出現在他的眼前。

  在代爾麥地那,翻開她的頭髮、雙眼接觸到那溫柔的金色的一刹那。他似乎看到了,夢境變為真實的一刻。她是奈菲爾塔利,與艾薇公主如此相似的面貌,卻帶著他陌生卻極為熟悉的活力。

  奈菲爾塔利。

  我不要聽到你的回答,你要留在這裡,我會讓你留在這裡。

  在說過那句極為武斷的話後,他宛若心情極好地微笑了起來,俊逸的臉上出現了柔和的線條。他忽冷忽熱的態度,讓艾薇不能理解。她啞口無言,他卻淡淡地開口,「原來拉住你的手,就好象握住其他女孩子的手一樣,只要攏住自己的手指就可以了。」他隨即歎了口氣,「原來只是這樣簡單的事情……」

  終於做到了,他絕對不會放開的。

  艾薇皺眉,她聽到的重點卻只是「拉其他女孩子的手」。想起他剛才命令般的話,和毫無來由地這番感歎,心情卻低落到了極點。

  「你又想把我怎樣?」

  「什麼怎樣?」他怔住。

  她抬起頭,水藍色的眼睛濕潤而明亮,「艾薇公主死了,你卻還有計劃沒有完成吧。這次要我頂替她的職位,做什麼?」

  「你在說什麼,我承認我當時把艾薇送到古實……」沒來由的緊張讓他心下不由有些煩躁,「奈菲爾塔利,那並不是你,你不要這樣介意。」

  艾薇皺著眉,「在你一仗打在艾薇公主心臟的時刻,她的記憶就是我的了……從神殿裡你對著那銀髮公主的心臟狠狠的那一杖時起,蓮花池、荷魯斯之眼、卡爾納克、獵鴨、雙人舞、努比亞之戰……我全部都記得,你最初那一杖打的用力,估計艾薇公主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死了。」

  「奈菲爾塔利,我當時並不知道是你。」消失已久的情感猶如巨浪一般湧進他的心裡,他張開雙臂,將她緊緊地擁入自己的懷裡。他果然沒有想錯,那個莫名吸引他的人,不是他那軟弱而怕事的妹妹,而是奈菲爾塔利。

  兩個人的身體緊貼著,她能夠聽到他的心臟有力而飛速地跳動著,還有每次呼吸時平穩的起伏。她的聲音模糊地在他的胸前響起,帶著迷惑、懷疑、不確定,卻獨獨沒有他期待的欣喜,「就算你知道我是奈菲爾塔利,又如何——?」

  他的身體驟然僵在那裡。

  思考了半天,如何才能將夢境那樣荒謬的事情說出口。心裡有一點希望,或許她也有過類似的記憶。但是下一秒,他又否決了自己。如果她有一點情分,決不可能是剛才這樣的反應。猶豫之間,她已經抬起頭,大大的眼睛裡映出他不安的樣子,卻冰冷又乾燥得殘酷。「我喜歡的人,知道薔薇花朵的樣子,知道我名字的寫法,記得我們許下的約定。」

  他說,再會亦不忘卻往生。

  ……騙子。

  「你這樣說,於我聽來,就好像古實之戰的最後一天那句話一樣。一切不過是你的腳本,你的棋局。你的目標已經達成,不要再利用我了。」

  她說著他不知道的話,懷念著他不認識的人。心中的情感似乎被無限寬大的溝壑擋住了,開不了口,更無法到達她的心裡。挫敗與沮喪如潮汐般湧來,變為話語的時候,卻是單薄的兩個字,「住口。」

  他的雙臂變得有力,他原本溫柔的臉頰變得冰冷。他瞪著她,她才看到,他的眼好像幾日未睡一般,帶著血絲,幾近猙獰。她怕得想要拼命逃離他的禁錮,卻被他克制得更緊。身體裡的骨頭好像在咯吱咯吱作響。她真的怕了。而衛兵還在遠遠的後面……就算近在身邊,法老不開口,誰也不敢靠過來。

  夕陽沉入尼羅河,第一顆星出現在淡藍的初夜。

  他竭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用力地呼吸著,他的聲音低低的,暗暗的,沙啞裡帶了幾分平日沒有的不冷靜,「你不願說的事情,我就不問。不管你是誰,不管你來自哪裡,不管為什麼你有艾薇的記憶——但是,」他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但是……」

  但是之後,言語仿佛止在喉頭,他看著她有些驚恐的樣子,卻無法繼續即將破口而出言語。

  他想說:古實那天說的話他是認真的。讓他代替那個叫她「薇」的人,對她好,他會不惜餘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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