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風槿如畫 | 上頁 下頁
二一五


  「丫頭!丫頭!」

  訾槿霍然回神,眸中說不出的悲痛迷離:「他怎麼……他怎麼?什麼時候?什麼時候的事?」

  仇白鳳愣了一下,方才知道訾槿在問什麼:「昨日下的葬,該有個七八天了。」

  訾槿怔怔然地坐在原地,腦海中閃過那人的各種的臉龐,笑著的、平靜的、慌亂的、悲切的、恐懼的、絕望的、乞求的……一幅幅一幅幅恍如隔世又恍如昨日,可無論何時,那張平靜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怒容。無論是那時還是這時,這人從未對自己露出一絲憤怒和不滿,就那麼靜靜地站在身後,默默地承受,無怨無悔。他曾經是這世上唯一一個無怨無悔不求任何回報,死死地守在自己身邊的人,就連走,都走得這樣的不動聲色。他知不知道,自己還沒來的及,沒來得及多看他一眼,還沒來得及給他說聲謝謝,沒來得及告訴他,自己有多麼的感激他,他怎能就這麼安靜地走了……

  「丫頭莫要難過,生死由命,這事並非是人所能控制的……丫頭和他……」仇白鳳滿是擔憂,欲言又止地看著訾槿。

  訾槿擦了擦臉上的淚,掩蓋著眼底的情緒,再次看向仇白鳳:「師娘不必擔心,我不是難過,君贏他,他這一輩子太累了……他終於解脫了,我只是,我只是……」

  察覺到仇白鳳關切的神色,訾槿頓了下,再次問道:「師娘還沒說,師父現在如何了?」

  仇白鳳見訾槿不願多說,也不便勉強:「你師父被關在祁府。」

  「祁府?祁詠躍家?」

  仇白鳳道:「對,他是小皇帝的貼身侍衛,家裡的防備倒是不嚴,待你師父也不錯。要救出你師父倒是不難,但那銀鏈卻不好開啊。那鐵鍊雖然質地稀有,但若用神兵利器還是能鍛開的,只是那鎖住琵琶骨的鉤子卻是一個精緻的鎖環。那鎖環可謂巧奪天工,若無鑰匙,唯有生生地割斷了琵琶骨。」

  「若割斷了琵琶骨,這人還怎麼活?!」訾槿驚悸地喊道。

  仇白鳳眸中露出一抹憂色,低聲道:「唯有找到鑰匙,方才救得了你師父。那祁府已被我翻了幾遍,想來這鑰匙該是在小皇帝手裡。」

  訾槿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該是在君凜手裡……這鑰匙的事,我來想辦法,師娘千萬要暗中護好師父。」

  仇白鳳擦了擦訾槿臉上的淚痕:「丫頭都被他折磨成這個樣子了,怎麼想辦法,師娘已想好了,待我找個時機將那小皇帝劫持住,迫他交出鑰匙。」

  訾槿急道:「萬不可如此!君凜自小便狂傲無比,若要相迫,他定是寧願玉石俱焚也不會低頭的……師娘莫要著急,這鑰匙只要在君凜的身上,我便自有辦法……師娘給我十日的時間,十日若我取不回這鑰匙,咱們再想別的法子。」

  仇白鳳略略地想了一會,摸了摸訾槿消瘦異常的臉:「師娘看得出來,那小皇帝還是喜歡你的。性格傲氣的人總是吃軟不吃硬,你這樣和他硬碰硬,吃苦的總是自己。師娘並非要你屈服於他,但你最起碼要保住自己等著師娘和師父來接你回去是不?丫頭,聽師娘的話,別泛倔,別讓自己再多吃苦。」

  訾槿安撫地笑了笑:「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了,師娘快走吧,若被發現就不好了。」

  仇白鳳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訾槿:「丫頭,聽師娘的,萬不要讓自己多吃苦。這根香你拿著,得了那鑰匙的話,找個隱蔽的地方,把這香點燃將鑰匙放在香的附近,師娘便能將這鑰匙取回了,師娘先回了。」

  訾槿嗅了嗅手中的香:「這便是傳說中的蜂至?」

  仇白鳳笑著點了點頭,閃身躍出了窗外,暫態消失在夜幕之中。

  訾槿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自那日得知救出師父的方法後,訾槿便想著要出去。本以為不過是對君凜說幾句軟話而已,卻未曾想自己根本就沒有機會見到君凜。無論訾槿對門口的人如何地軟磨硬泡,門口的人一概是職責之外,不是不聞不問就是冷嘲熱諷。最後訾槿將那日陸嬤嬤給自己戴在頭上的翡翠步搖,從門縫中塞了出去,說盡了好話。

  本以為這價值不菲的步搖總能打動人心吧,可不一會的功夫那步搖就被人塞了回來。那人見訾槿如此識趣倒是和訾槿說了句真心話,並非是他不願幫訾槿,而是訾槿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而這人恰恰地守衛們都得罪不起。自己當初雖然是把娥懿得罪了,可守衛們又不是太監,雖說都不願得罪這月國唯一的皇貴妃,但何至於怕成這種程度?

  訾槿思來想去好幾日,恍然頓悟。守衛油鹽不進並非是怕那娥懿而是怕祁詠躍啊,娥懿是丞相的長孫女而祁詠躍是丞相的長孫啊。這倆就是那嫡嫡親的姐弟,如今的祁詠躍不但貴為月國禁宮的侍衛統領,又是君凜眼前的第一大紅人,這些個守衛誰不為以後打算?誰又會為了那區區一支翡翠步搖輕易地送掉自己大好的前途?

  理清一切後,訾槿便也不再作多想,唯有咬著牙去吃那些不知餿了幾日的飯菜。現在知道了營救師父的辦法,萬不能抱著自暴自棄的情緒讓自己餓死。可那飯實在是難以下嚥,每每吃下一點都會吐出更多。即便如此,訾槿也是咬著牙,能讓自己吃多少就多少。

  入夜,訾槿趴在桌子上手腳蜷縮一團,不停地哆嗦著。已經有兩天了,自己不但昏昏沉沉時冷時熱,而且已經看不清周圍的東西了。自打那小燈中的煤油用完了以後,這陰森無比的素染宮便連一點光亮都沒有。訾槿早已分不出日夜了,只有每當聽到窗外蟋蟀的「吱吱」叫聲後,她才知道已經夜裡了。快熬不住了,若再這麼下去,最多幾日自己也就熬不住了。

  訾槿拼命地抱住自己的手腳想暖和暖和,怎奈何雙手太短了,總有包不住的地方。她不住地發著抖,腦中已是混沌一片,有種莫名的幻覺,似是有人在叫自己。

  訾槿努力地睜開雙眸,卻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她看不清來人是誰,但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焦急和心疼。這人給自己的感覺很熟悉很熟悉,似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便認識了,訾槿對著那人影,努力地擠出一抹安撫的笑容。

  安樂王撲過身去,一把將蜷縮在桌上的訾槿抱住。他的慘白慘白的臉上,佈滿了痛楚,那心痛欲絕的模樣,仿佛是被人一刀紮進了心窩裡,欲死不能。他將那虛弱不堪的人緊緊地摟在懷中,死死地摟在懷中,恨不得嵌入血肉。

  訾槿感覺一股溫熱之氣,迷離地一笑,隨即朝那溫熱中靠了靠,手緊緊地將那熱源摟住。

  安樂王抱起懷中的人,踏窗而去,那本該妖嬈的桃花眸中已被冷厲肅殺之色佔據,那臉上說不出的徹骨恨意和殺意,仿佛要將周身的一切凍結。似是感到了抱住自己的人那深切的殺意,半昏迷中的訾槿皺了皺眉頭,滿是不安地蹭了蹭那人的胸口。

  垂眸間,安樂王那滿眸的冷意已被痛意所取代,一種柔軟酸澀的滋味自心間蕩漾開來。他的臉輕輕地撫過懷中人那骯髒不堪的臉,柔聲道:「別怕,我帶你出去。」

  武功本就失了大半,如今懷中還抱著一人,安樂王咬著牙,努力地提氣凝神,費盡心力地躲閃著巡邏的人。三柱香的功夫,他們方才抵達了皇城外東北方向的小樹林深處。

  焦急等待的眾隱士,慌忙迎了上去。看著安樂王慘白的臉上滿是汗水,隱士首領欲接過他懷中的人,卻被安樂王粗暴地擋了回去。

  安樂王瞄了一眼全數歸來的眾人,冷聲道:「換路線,天亮前必須到達南陽城。」

  隱士首領道:「屬下以為,王爺身子尚未痊癒,今夜又消耗過甚,一夜趕至南陽怕是吃不消的,而且南陽又是月國有名的大城,只怕好進不好出。到時若有不慎打草驚蛇,更難出這月國地界,不如按原計劃行事,鄉野村莊總是要比進城安全得多。」

  安樂王冷冰冰的目光自那人臉上掃過,護住懷中的已昏睡的人,飛身上馬:「南陽方向,即刻出發!」

  眾隱士翻身上馬,其中一人道:「王爺若是放心的話,可將懷中的人交給屬下看護。王爺放心,屬下定會誓死保住姑娘的安危。」

  安樂王微微搖頭,啟手揚鞭,賓士而去:「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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