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風槿如畫 | 上頁 下頁
一九四


  訾槿蹙眉回頭,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怪異和不安。她抱著烤雞不自覺地挪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便再不多看安樂王一眼。

  安樂王眼底閃過一絲黯淡,隨即無謂地靠坐在樹幹上,輕鬆地說道:「這倒是個好地方,比那帳篷裡要涼快得多了。」

  訾槿緩緩地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烤雞,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遠處簇火光下的帳篷,嘴張了又合,終是低聲問了口:「他……為何要跟走你?」

  安樂王側目低低地笑出了聲,無謂地說道:「如果我說……這次並非是我,是哥自己要走的……小啞巴信嗎?」還信嗎?還信我嗎?

  「不信。」毫不猶豫的回答。

  「呵呵……」安樂王的笑聲越來越大,「既然知道了還問什麼?小啞巴可知道我要帶哥回去幹什麼?」

  訾槿隨手扔了手中的雞骨頭,在身上隨意地抹了抹手,愜意地趴在樹幹聲:「你不必告訴我,因為你說的必定不是真的。」

  安樂王微微抬眸看著遠處的月光,低聲諷刺道:「半年多不見,小啞巴倒是聰慧了不少。」

  訾槿本欲爭辯,又不願與其作糾纏,撇了撇嘴不再說話,轉開臉開始閉目養神。饑餓奔波了一日,吃飽以後便覺得異樣的疲乏,只一會的功夫,訾槿便沉沉地睡了去。

  一直看著遠處的月光的安樂王緩緩地收回眼眸,看著呼吸綿長的訾槿,寵溺地笑了笑,解開了身上的外袍搭在了訾槿的身上。他極小心地將她抱起,找了一處更粗更好依靠的樹杈起身坐了過去,極為仔細地調整了訾槿的姿勢,讓她趴在了自己的懷中。

  借著皎潔的月光,安樂王細細地打量懷中的人,將她鬢角稍有淩亂的長髮細細地掖好。安樂王嘴角掛著極為淺淡異樣滿足的笑容:「笨,給你吃你就吃。不過……這次可不是我下的藥,錦禦把茴香葉榨的油,淋到了雞身上,也是想讓你好好地睡上一覺,要不你明個哪來的力氣再追我們?」

  安樂王單手牢牢地、細細地將訾槿護在懷中,另只手一遍遍地、不知疲倦地、極為仔細地撫摸著訾槿的五官:「小啞巴出落得越加的好看了,那年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那麼小那麼矮,瘦得近乎可憐……」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嘴、她的臉頰,然後戀戀不捨地移開,滑落在平靜的水面上,神思幽幽……

  ——「好一個不知心恨誰,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女子側坐著,凝白的臉色如瑩玉似滿月,煙眉微蹙,眼泛秋波,嘴角含笑,可謂傾國傾城。

  ——訾槿一驚,打量了女子半晌,然後急忙用自己的衣袖遮蓋了起來。

  ——女子掩嘴而笑,霎時風情萬種:「看都看過了,為何還要將臉遮掩起來?」

  安樂王的臉輕輕地摩擦著訾槿的側臉,一遍遍、一遍遍地凝視著,一遍遍、一遍遍地磨蹭著。那癡戀的神情,仿佛怎樣都不夠一樣,怎樣怎樣都不夠……

  ——「主子,您對她若全是仇恨,又怎肯連著十幾日輸送內力給她……此時懸崖勒馬為時不晚,莫要待到……」

  ——「皇兄的東西,本宮幫他索回又有何錯?!……為得到寐魂與惜魄死了多少人,你是知道的……本宮既然敢給她用,自是不會讓她瘋癲至狂,更不會讓她四覺全失。」

  ——訾槿瞪大了雙眼,定定地看著安樂王的背影,懦懦地說道:「西樂……你不會……」

  ——半寸長空心的銀針一點點紮了進去訾槿的手臂,訾槿疼得驚叫一聲。安樂王的手輕顫了一下,緊閉雙眸,不曾轉臉。血一滴滴地流著,直至那個瑩綠色的小碗被裝滿。

  ——訾槿歪著頭,細細地打量五步之外的人,她嘴角揚起一絲詭異的笑容:「我知道,你想騙我……你還想騙我!……我的西樂沒了!沒了……西樂不會動手打我!更不會羞辱我!她不會日日抽我的鮮血!她不會讓我如此的孤苦無依!她不會將我獨自人扔在這裡!」

  ——訾槿微微地垂下頭去,臉上露出了一絲恍惚的笑容:「她知道……我膽小,我懦弱……她知道……我怕黑、我怕冷、我怕疼、我怕孤單、我怕一個人。……她說她會對我好,她說她要對我好,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西樂……你去哪了……」

  ——訾槿緩緩地蹲下身去,半個身子淹在了水中:「我的魚落……沒了,西樂也沒了……沒了,沒有人了,什麼也沒有了……」

  沒了,誰都沒有了,什麼也沒有了……一滴清淚自安樂王的眼角滑落:「小啞巴,你知道嗎?……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我後悔了,在去淮陰城前、在我喂你惜魄寐魂前、在我讓哥喝你的血前……在一切的一切之前,我後悔了……

  「小啞巴……我再不騙你了,再不騙了……你信我吧……信我吧……若有以後,我會好好地待你……好好地待你……你信我吧……你信我好不好,就一次,就一次好不好?……」細細哀哀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林中異樣的清晰和無助。

  ……重新來過……一切重新來過……好不好?……好不好……

  月光下安樂王黑汪汪的桃花眸中,一片水光粼粼,單單映出了訾槿安逸非常的睡顏。他滿眸滿眸的柔軟和傷痛,仿佛要將這樣的睡顏,要將這毫無防備的睡顏,刻在心底,牢牢地刻在心底一生一世。

  錯了一時,便錯失了一世,再怎麼虛妄地去追逐,也只如在深淵裡掙扎,最終,是陷入那萬劫不復的黑暗……

  夜色撩人,野花在晚風中淒淒搖擺,似乎在訴說著無盡的纏綿依戀。安樂王的臉慘白又無助,周身散發了幾近絕望的哀慟。

  周涼城的行宮乃前朝耀辰開朝女帝為避暑所建,距今已有近五百多年的歷史。周涼城在五百多年前只是一個小小的村落,傳說五百年前的某個七月十五,出現了百年難得一遇的天狗食日。眾人恐慌之時,天色驟然大亮降下佛光。

  傳說中的耀辰開國女帝便是從那紫色的佛光中走出來的。待到後來耀辰女帝一統天下之後,為報答周涼村當年的維護之恩,建下了比擬帝都的周涼城,並在此建下了行宮。人說耀辰開朝女帝在位時,每年夏天都會來此住上幾日,與城中百姓同過七月十五鬼節。

  次日黃昏時分,司寇郇翔一行人已進駐了周涼城內的行宮。

  訾槿站在暗處,親眼看著眾人進了張燈結綵的周涼行宮,心中滿是不安。這似乎超過了自己的估計,按路線算,此時安樂王應是要帶小白回天都城才是,可是為何要早早地歇在這周涼行宮,而且這行宮四處張燈結綵,明明就是要辦喜事的模樣。

  莫非小白……不、不會……小白就算再不濟也是一國之君,納後之事斷不會如此的倉促。那便是安樂王了?可安樂王位高權重,這婚事自是不在話下,再說小白也斷不會如此委曲自己的弟弟。

  看了看通紅的夕陽,訾槿拍了拍自己的頭轉身朝另一條街走去。既然想不出來,那便等天黑下進去看看,如今還是先找點東西吃才是。

  一身黑衣的訾槿愁眉苦臉地站在酒家的門口,為什麼能把荷包丟了呢?怎麼就把荷包丟了呢?兩眼昏花的訾槿皺著眉頭揉著肚子,又拍了拍身上已兩日未換、有點發餿的衣服,抬手間卻碰到了腰間一個硬物。訾槿微愣了一下,抬手朝懷中摸去,一錠金子?身上怎麼會有一錠金子?

  縱然不知道這金子是哪來的,訾槿卻管不了那麼多了,她滿臉喜色地快步走進了對面酒家,要了一件上房,好好地洗了澡。訾槿換上小二買來的新衣,精神煥發地下了樓,找了角落坐了下來要了些酒菜,開始饒有興趣地張望著外面的人。

  周涼城似乎是個多族群的城,雖大多數的人還是穿一般的衣服,可在街上還是能看到類似于現代的少數民族的衣著。

  日暮時分,街上的人卻沒有散去的意思,酒樓的人也越發了多了起來。已吃得十分飽的訾槿蹙眉望著窗外簇擁的眾人,來此以後雖大部分的時間都住在皇宮,但訾槿還是清楚地知道古人是沒有什麼夜生活的,像周涼城這樣夜晚繁鬧的地方還是第一次見。

  訾槿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極為清淡的竹葉青,極為享受地看著外面每個人的臉上洋溢著的極為喜悅的笑容,心中的凝重似乎也放下了許多。

  此時的酒家已坐滿了人,一個藍衣的書生站在門前四處張望著,看到身著男裝的訾槿只自己一桌,便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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