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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君凜一身藍衣考究精緻,寬袍廣袖,金冠博帶,衣襟隨著腳步的移動飄飄欲飛。他回頭直視著玉夫人:「老夫人想要毀約嗎?夫人放心,只要有君凜在……他們未必能得逞。」

  「大半年前,老身路過辰國京都時,撿到了一個滿身是傷的孩子,卻發現她乃老身丟失多年的孫兒,狂喜之中將她帶回『不日穀』療養。這千年寒洞乃我玉家禁地,已是多年未曾開啟。三個月前這孩子不知用了什麼法子開啟了這廢棄多年的寒洞,得到了赤嵐冰玉與一具死去多年的女屍。」老夫人眸光深不可測,她一點點地打量著眾人的反應繼續說道,「不知各位公子丟的是何物?是那孩子?是那赤嵐冰玉?還是那女屍?」

  獨孤郗徽身著燙金邊的黑色衣袍,略緊的外袍將纖細修長的曲線完美地勾勒出來,腰間掛著一塊孤單的玉珮,手中執著一支晶瑩剔透的碧玉笛。他閉上雙眸聆聽著琴聲,似乎這琴聲已擾亂了他的心神,臉上那抹堅定暫態淡了不少,眉宇之間可見煩躁之色,不願多說。

  安樂王的紫色錦袍隨夜風輕揚,他側臉看了一眼被面紗遮去面容的司寇郇翔:「哥與我丟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似是就在這洞內。」漸漸地一絲笑容爬上了安樂王的眼角,他抿嘴一笑,上前一步:「夫人何須多問,到了洞內自有定斷,此時……還是帶路吧。」

  玉夫人不再說話,再次一個個地打量了眾人一眼,轉身朝洞內走去,寶羨與梧桐緊跟其後。

  獨孤郗徽、君凜、安樂王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緊跟在玉夫人的身後,司寇郇翔抬眸看了一眼洞口也跟了進去,樓爍與祁詠躍被留在了洞外。

  待眾人緩緩進洞,那琴聲慢慢地低了下來,似是從歡快的晨日跳到了暮日後的黑暗,那樣的哀怨不甘,還有淡淡的期盼。

  眾人聽到此時的琴音,都莫名的心傷,今夜……已註定不眠……

  當眾人出現在高臺之下時,琴聲最後一個音也落了下來。

  眾人抬頭看向高臺,只見一火衣女子金鳳纏身,腦後惟有一根長金鳳步搖束著鬆軟的髻,烏黑的秀髮如水般披到腰間,雙眸漆黑如子夜一般又溫潤如暖玉一般,可惜的是臉上卻有一塊火紗繡金鳳的紗巾。雖是遮去了大半容顏,眾人還是一眼便認出了此人。

  訾槿抬頭淡淡地掃視台下面的人,當看到安樂王身後的白紗人時,微微一愣,繼而又低下頭去:「眾位多日不見了。」

  君凜動容地朝前走了一步,雙手在袍中握成了拳,站在了原地:「槿兒,下來。」

  司寇郇翔身形微微一動欲上前,卻被安樂王扯住了胳膊。他不著痕跡地拍了拍司寇郇翔的後背,司寇郇翔巋然直立,看樣子似是恢復了鎮定。安樂王美目流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訾槿,笑道:「為何要遮住面容,小啞巴沒臉見人嗎?」

  獨孤郗徽眉頭緊皺,看了玉夫人一眼:「玉夫人與君太子早有協議,怕這臺上之人……另有其人吧。」

  玉夫人猛地抬頭,冷然道:「莫不是獨孤國君以為槿兒是人假扮的?」

  寶羨不著痕跡地挪了挪身子,將梧桐護在身後。就算動作如此輕微,還是未逃過獨孤郗徽那雙銳利的眼眸。

  「淮陰河畔『金玉滿堂』,納明樓,納天地日月人間事,樓主燼陽公子面如冠玉貌比郇翔,可惜那次卻被人破了相。」訾槿單手摘下臉上的面紗,看向獨孤郗徽,娓娓說道。

  獨孤郗徽蹙眉看向訾槿,抬手無意識地撫摸著臉上那朵精描的燙金的天藍色的桃花。那是一朵豔到極致近乎要衰敗的桃花,最美的那一瞬間被完美地定格在了他的臉上,每片花瓣都極盡靡靡之態。

  安樂王眼光一冷:「小啞巴記他倒是記得清楚。」

  臺上的訾槿黑眸閃動,輕輕地撥弄著手中的琴,微微而笑:「那時在納藍家廟之中與西樂長公主相遇,驚為天人。多年後訾槿時常想起那個午後,想起初見公主天顏的驚心動魄。『美女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王爺此時還認為我是假的嗎?」

  訾槿嘴角笑意加深,繼而看向君凜:「太子殿下還記得兒時的那些戲言嗎?……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美人如此多嬌,英雄連江山都不要。」

  被白紗遮去面容的司寇郇翔,一動不動,眸光一直緊緊地鎖在那冰棺上,似乎除了那冰棺裡的人,眼中便再也容不下周圍的一切。

  君凜怔怔地凝望著訾槿,鳳眸瀲灩著一泓月光,喜悅的漣漪輕輕蕩漾,嘴角微微上揚著,目光專注而寬容。

  訾槿漆黑的眼眸中滿是柔情地望向君凜:「君凜……你上來。」

  獨孤郗徽與司寇郇樂神色一斂,暗自戒備。

  寶羨的眉頭越皺越深,他回頭看了一眼被自己護在身後的人。

  玉夫人此時也是滿目的疑惑,為求計畫的逼真,她並未將梧桐假扮訾槿的事告知君凜。看著情景脫離了掌控,玉夫人心裡暗暗後悔,眼中閃過一絲猶豫的神色,不知是否要出手阻止。

  安樂王與獨孤郗徽蠢蠢欲動地看著一步步走向高臺的君凜,欲出手之時,訾槿卻緩緩地從懷中掏出一塊紫色的冰晶石:「司寇王爺、獨孤國君,莫要亂動……若訾槿一緊張捏碎了赤嵐冰玉可就不好了。」

  君凜眸中有思念、有不舍、還有那濃濃的化也化不開的情感。他緩慢地朝臺上走去,那小心惶恐與不安的模樣,仿佛置身在夢中一般。訾槿只離去了這幾日,他已受不了,既然得到過便再也承受不了失去,這幾日那無時無刻的思念將自己折磨得快要死了,罷了……愛不愛、喜歡不喜歡,真的不重要了,只要能陪在自己身邊,只要能一直陪在自己身邊便好了。

  訾槿輕柔地起身拉起君凜的手,緩緩地將他帶到冰棺前:「還記得她嗎?曾經你是她最疼愛的孩子,她甚至要將皇位傳給你……還記得嗎?」

  君凜看著冰棺中身穿龍袍的人,眉頭微微皺了皺,淡淡地搖了搖頭,轉過臉輕聲道:「槿兒你該知道,我和他們不一樣,我……並非為她而來。」

  訾槿輕輕地笑著,笑容直達眼底。她緩緩地伸出手去,摟住了君凜的腰,乖順地靠在他的胸口:「君凜……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所以這場戲我並未準備你的角色,你看著便可。」

  君凜雙手微微顫抖,眼底的幸福蕩起層層的漣漪。他緊緊將訾槿收在懷中,那滿足的模樣仿佛得到了一切。

  槿兒,我什麼也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天下之大,僅你一人足以。我只要你一個,只要你一個,槿兒,你知道嗎?知道嗎?

  而下一瞬間,這張幸福的臉卻變了顏色:「槿兒你……!」君凜無力地倒在訾槿的懷中,眸中恐懼萬分,曾經的一幕幕再次出現眼前。

  訾槿輕笑著將君凜放在冰棺一旁,讓他靠著冰棺坐好。她柔柔地拉拉身上的披風:「太子殿下,人說吃一塹長一智。這麼多年了你卻一如從前一般好騙……你說……為何我說什麼你都當真呢?在離州是……溫泉邊是……今日也是……你這麼好騙,真是一點挑戰力都沒有……所以今天這場戲不用你唱,你好好看著便可。」

  君凜眼底閃過一絲傷痛:「溫泉邊……也是騙我?」

  訾槿抬手用銀針點住了君凜的啞穴,而後將手藏在披風中緊緊地握成拳。她緩緩站起身來,俯視著君凜,硬聲道:「不然殿下以為呢?若真是對你動情何必等到今日。」

  玉夫人與寶羨眼底閃爍著濃重的不安,只梧桐一人神色冷靜。

  訾槿回到琴旁邊,嗅了嗅身旁的荷香,把玩著手中的赤嵐冰玉,笑看著台下的眾人,當掃到一直注視著冰棺的司寇郇翔時,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她斂下眼眸微微一笑:「你三人可要選好了,莫要聽信了市井傳言,選錯了。」

  一直盯著君凜的安樂王,臉色暫態陰沉了下來。他轉過臉來微眯著眼眸望著訾槿,冷笑道:「小啞巴怕是要失望了,這並非什麼市井傳言,而是納藍密宗中的記載。」

  獨孤郗徽聽罷,眼底的憂慮之色大減,嘴角微微上翹。

  訾槿微微地低下頭去:「安樂王爺倒是真狠心,我本以為今日你我二人的關係已不同旁人,可看你今日的模樣,還真讓人心寒……」

  「小啞巴也有害怕的一天嗎?」安樂王掃了一眼君凜,嘴角含有淡淡的嘲弄,「若真怕……便不會如此地將月國太子玩弄股掌之間了。」

  君凜聽到此話,渾身猛地一震,他怔怔然地看向訾槿,眸光越發的黯淡了。

  訾槿猛地抬起頭來,冷然道:「你們一個個的不是在利用我,便是在算計著我的性命……若不還手,難道還白白死在你們手裡不成!?我此生比任何人……活得都不易,所以我不能死,若真要選擇,我想要……」訾槿狠聲一字字道,「你、們、死!」

  安樂王身子一僵,桃花目危險地盯著訾槿,眸中閃過一絲怒意和戾氣:「你倒是狠心!」

  訾槿猛地抽出琴台下的劍,冷笑一聲:「若論狠心怎能狠過你們!」

  見訾槿抽劍,安樂王眸中本來微薄的怒意暫態加重,殺氣乍現:「幾日不見,倒是不一樣,學會弄劍了……本王先會會你!」

  安樂王飛身便攻,訾槿甩手放出銀針,被安樂王輕鬆躲開。訾槿握緊了劍啟手朝安樂王刺去,招招狠厲,直逼要害。訾槿心中明白,在「不日穀」苦練了半年的劍法,根本入不了安樂王的眼界,若不下狠手,只能瞬間落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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