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槿如畫(155)_張瑞

一五五

　　「寶羨先退下了。」寶羨躬身回道，而後扶著梧桐謹慎地退出了大殿。

　　「她只是身上疼，有人疼的可是心。」玉夫人看著梧桐與寶羨退去的身影，喃喃地說道。

　　窗外飄起紛亂的小雪，風不知從哪個方向吹來……

　　半夜，寶羨推門走進了訾槿的臥房，「主子起來了。」

　　訾槿翻了個身繼續睡覺，那琴聲響了一日，擾人心神，方才停下來，怎麼還不讓人睡覺？

　　寶羨又叫了幾聲，見訾槿仍未醒，上前兩步走到床邊，「寶羨得罪了。」話畢，他將訾槿裹在被中，小心地抱起來朝門外走。

　　寶羨快速出了暗門，一輛輕巧的馬車停在前方。車內鋪著厚厚的皮草墊子，寶羨小心地將訾槿放上去，把錦被拉好，用軟枕墊在她身後，避免她與車壁碰撞，又將七八個小手爐放在第一層錦被的邊上。待一切準備妥當以後，寶羨將一個軟枕和一床棉被遞給了坐在一旁的梧桐，低聲說道：「梧桐也睡會兒吧，別壓著背上的傷，趴著睡吧。」

　　梧桐接過東西，臉上滿是欣喜，「嗯嗯！」

　　寶羨笑了笑，將一個手爐塞到梧桐的手中，吹息了車廂內的燭火，「輕聲點兒，別吵醒了主子，我慢慢趕車，你們睡吧。」

　　「嗯嗯。」梧桐捂住嘴，連連點頭，看著寶羨出了車廂，她才一臉笑意地抱住軟枕趴了下來。

　　黑暗中，訾槿轉過臉來看著梧桐的方向，「他們打你了？」

　　梧桐猛地一愣，「小姐醒了？」

　　「不知道，我感覺我在睡，可是又感覺我一直醒著。」訾槿似是不經意地說道。

　　「小……小姐還在生梧桐的氣嗎？」梧桐怯生生地問道。

　　訾槿抱住一個手爐說道：「為什麼要生你的氣？我不生氣，反而還要謝謝你。」

　　「可是太子殿下對小姐那麼好，當時小姐日日宿在歡館，太子殿下明明知道，非但不介意，還向夫人求親。當時夫人顧及小姐的意願並未同意，可這些時日太子殿下對小姐的心意，夫人都看在了眼中。其實夫人也是為了小姐好。」梧桐小聲地說道。

　　訾槿沉思良久，「日日宿在歡館？你何時在玉家見過君凜？」

　　「一個月前……嗯，上月初三。那日太子殿下到來，夫人很高興，給每人打賞了二兩紋銀呢。」梧桐喜滋滋地說道。

　　「這麼說我們從不日穀回來不久後君凜便來了。」從聲音中聽不出訾槿的情緒。

　　「小姐不知道嗎？」梧桐不解地問道。

　　訾槿低聲笑了笑，「知道，知道……現在什麼都知道了。梧桐，寶羨是個好人，你們很合適。」

　　車廂內陷入了一片寂靜，良久，梧桐問道：「小姐說寶哥哥喜歡梧桐嗎？」

　　「不討厭。」

　　過了一會兒，梧桐繼續說道：「梧桐與寶哥哥自小一同長大。梧桐五歲被夫人撿回來的時候，很害怕，那時七歲的寶哥哥一直陪著梧桐，照顧梧桐，教梧桐識藥、習文、學武，一直到寶哥哥被送進宮。梧桐一直等著寶哥哥回來，每年寶哥哥回來的那幾天，梧桐都好高興好高興。小姐說寶哥哥喜歡梧桐嗎？」

　　訾槿緩緩地閉上雙眸，「梧桐，和你的寶哥哥一起離開玉家吧。外面的天地很大很寬廣，兩個人不會怕，也不會迷路了。」

　　梧桐看著訾槿的方向，不再做聲了。馬車行駛得很慢很穩，一時間車廂內一片靜寂。沒一會兒，從訾槿的方向傳來綿長的呼吸聲。

　　昨日之事讓繁鬧的玉家沉寂了一日。今日一早，玉家再次亂成一團。玉家小姐離家出走的消息不脛而走。

　　一直閉門不見人的君凜下午才得知此消息，他瘋了般地將玉家翻了個底朝天，卻依然未找到那個才一日不見便已想到心疼的人。

　　待到冷靜下來，君凜回到訾槿的養心園，怔怔地坐在繡床旁的椅子上出神。那雙曾經盛氣淩人的鳳眸像一片快要乾涸的湖泊，溢滿了絕望，目光苦楚而怨恨。

　　玉夫人站在門外，默默地注視著君凜，良久，她輕輕地走了進來，「殿下莫要傷心，槿兒一定是羞於面對你才會如此的。她若心中無你，也不會做出如此出格的事。」

　　君凜一動不動地看著繡床，「她都知道了，一定是惱我，才會和司寇郇樂……她一定是不想再看見我才會走的。」

　　玉夫人上前數步，「殿下怎能這般想呢？槿兒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不願面對自己對殿下的不忠，才會如此決絕地對待殿下。昨日殿下的琴音響了一日，槿兒那傻孩子一直站在殿下的園子外，整整一日連水都沒喝一口，想來定是那司寇郇樂……槿兒心中有怨，卻不敢對殿下說。」

　　君凜愣愣地抬起頭來，「真的嗎？」

　　玉夫人垂眸悲痛地說：「如今槿兒做出這種對不起殿下的事，我玉家本不該狡辯，那婚約便罷了吧，只怪我家槿兒沒有此等福氣。」

　　君凜猛然起身，驚叫道：「不！槿兒她絕非自願！我不怪她，我不怪她，可她還要我嗎？她還要我嗎？她若真要我，為何一聲不響地走了？我一直按照夫人的意思，對她百般憐愛謙讓，未曾對她發過一點兒脾氣。我都這般讓步了，她怎能一聲不響地走了呢？」

　　玉夫人眼底閃過一絲光芒，「殿下莫要心慌，槿兒這孩子自小便受不得人家對她百般的好，只要殿下一直按照老太婆交代的方法對待我家槿兒，槿兒定會拿真心回報殿下。」

　　「可她去哪兒了？會不會再也不回來了？」君凜神情飄忽地問道。

　　玉夫人微微一笑，「這丫頭看似精明，其實不然，此次出走她竟然帶上了寶羨和梧桐。殿下再等等吧，不出一日我定會收到消息，到時就通知殿下。」

　　「真的？」君凜抬起眼眸盯著玉夫人。

　　玉夫人的笑意加深，「真的。不過……殿下該做的準備還是要做好，恐怕這次要提前收網了。」

　　坤命山四季飄雪，常年不化，山后有一道狹長的山谷。坤命山擋住了谷中的日出，此穀名曰不日穀。不日谷中有一玉家別苑，名曰惜梅園，乃動盪時期玉家避世之所。

　　「哈哈……哪裡跑！」身著青色皮袍的訾槿奔跑在梅樹下，追逐著一個紫色的身影。

　　「哎喲！小姐你……」一身紫色棉袍的梧桐被一個大雪球打中了臉。

　　「哈哈……梧桐你的樣子實在是……哈哈……不行了，笑死我了。」訾槿抱著肚子笑作一團。

　　「小姐，你耍賴。」梧桐眼中寫滿了委屈，滿臉的雪，怔怔地看著訾槿。

　　寶羨站在屋簷下，靜靜地看著大笑不止的訾槿，嘴角微微上揚，翡翠色的眼眸溫潤無比，「主子，吃飯了。」

　　「晚上吃什麼？我先去看看啦！」訾槿看了看微黑的天色，拍了拍手上的雪，搓了搓手，別有深意地看了寶羨一眼，又看了梧桐一眼，然後快步朝前廳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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