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風槿如畫 | 上頁 下頁
一三四


  話說這玉家乃前朝遺貴。前朝動盪時,玉家遭了大難,玉老夫人唯一的兒子死在那場劫難中。為避亂世,玉老夫人帶著唯一的孫女來到了這個「三不管」的山中鎮。當時的山中鎮並不如今日這般繁華,玉家夫人用全部的家當一口氣買下了半個山中鎮,從此擯棄了貴族的傲氣,一心從商。如今玉家的商鋪遍佈三國,用富可敵國來形容一點兒也不為過。

  許是早年的喪子之痛,讓玉老夫人過於溺愛孫女,導致玉家小姐欺壓鄉民,殘暴不仁,好色成性。山中鎮內只要稍有姿色的男子無一人逃過玉家小姐的魔爪,玉家莊內被活活折磨死的奴僕以及伶人不計其數。

  這玉老夫人不但對玉家小姐不管不問,更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只要是被玉小姐看上的男子,必在三日之內出現在玉家小姐的房中。在玉老夫人的縱容下,玉家小姐作惡多端,無一人敢過問。

  一個多月前,夜夜笙簫的玉家小姐膩了勾欄街的景色,突發奇想地將山中鎮最大的青樓——歡館從勾欄街搬到了最熱鬧的中心街上,又將文人聚集的聖地——有間茶樓挪到了勾欄街內。山中鎮的文人學士們得知此事,無不咬牙切齒、氣憤難平,卻訴苦無門。

  歡館最高層視野最好的房間內,訾槿手持酒杯,倚窗眺望遠山。窗外下著細細的雪,更顯得遠山朦朧。

  一個多月了,眼看年關將至,怕是他們暫時不會來了吧。不來也好,就怕他們真的來。真的來了,又該如何呢?

  寶羨推門進來,只見一個男伶跪在案幾前溫著酒水,訾槿手持酒杯倚窗而站,雪打在她的衣袖上,隨即消失不見。「主子,外面風雪大,還是站進來點兒吧。」

  訾槿的臉上滿是輕浮的笑意,她踱步到其中一個伶人的身邊坐了下來,將手中的酒放在伶人的唇邊,輕笑了一聲。那男伶眼梢含情,嘴角含笑,一口將酒飲盡。

  屋內的火盆燒得異常旺盛,冷熱交替的溫度讓訾槿原本因酌酒而緋紅的臉又添了幾分桃色,「日理萬機的寶總管怎麼來了?」

  寶羨垂著頭回道:「一刻鐘前,一隊馬車進了城,待會兒便會路過此地。」

  訾槿的嘴角含著濃濃的諷刺,挑了挑眉頭,「呵,還真來了,也不知道先來的是哪個。」

  寶羨抬眸見訾槿躺在那男伶的懷中,「不知小姐最想的是哪個?」

  訾槿把玩著男伶的手指,不經意地看向寶羨,「寶大總管這一個多月忙嗎?」

  「還好。」

  訾槿抿了一口男伶送到嘴邊的酒水,「寶總管不但有時間替主子憂心等的是何人,還有時間將主子喜歡的伶人一一換去,看來是太閑了。」

  寶羨斂下眼眸,「主子多想了,伶人太受寵難免嬌縱,日日對著一個人,也太過乏味。」

  訾槿正欲說話,卻聽到窗外不緊不慢的馬車聲。她執起手中的酒盞,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男伶見訾槿腳步不穩,連忙起身攙扶。訾槿摟著男伶的腰,趴在窗口望向街道。

  滿是積雪的街道上,一批三十多人的隊伍朝驛站的方向緩緩行進著。隊伍正中有一頂藍緞錦繡轎,三十多人將轎子不露縫隙地圍在中央。

  訾槿一眼便認出了跟在轎旁的帶刀侍衛,嘴角勾起暖暖的笑意,笑意直至眼底。

  等轎子走近,訾槿將手中的酒盞扔了出去。帶刀侍衛迅速躲開,警惕地望向訾槿所站立的窗口。三十多人同時停下來,劍拔弩張地望向巧笑依然的訾槿。

  「哪家的公子,好生俊俏啊。」訾槿摸了摸身旁伶人的臉,對樓下的侍衛說道。

  訾槿說第一個字的時候,轎子中的人猛地掀開轎簾,怔怔地看向窗口,眼底滿是喜悅,嘴角慢慢地勾起。他的笑容如冬日的豔陽,讓人心生暖意,有種欲哭的衝動。

  轎邊的侍衛有一張三分英氣、七分秀氣的臉,閃過一絲羞憤的表情,而後滿臉疑惑,「姑娘的聲音好生耳熟。」

  訾槿臉上的笑意愈加輕浮,聲音愈加放蕩,「我看公子也甚是眼熟,沒想到咱們山中鎮還有如此絕色的人兒。」

  那侍衛頓時紅了臉,從未被女子如此調戲過,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轎中人蹙眉看著靠在男伶胸口的女子。她的容貌和聲音雖有八分像,神態卻太過嬌媚,眸光太過肆意張狂。她嘴角明明噙著笑,眼底卻冰冷一片,身上散發著拒人千里的寒意。槿兒的眸中總是一片平和,沒有她身上這股強勢。槿兒不敢當街調戲其他男子,槿兒從不穿白色的衣袍,槿兒更不會靠在別人的胸口巧笑顧盼。可是明明不會認錯,從來不會認錯。

  轎中人猛地放下轎簾,「落轎。」

  正與訾槿憤然對視的侍衛連忙垂下頭去,低聲說道:「主子剛到此處,這女子便自動出現,一切太過巧合,還是先打探一下的好。」

  轎中人一陣沉默,再次掀開轎簾,抬眼看到訾槿倚著窗與身旁的男人調笑,眸中頓時滿是怒火,又閃過一絲遲疑。想來雖是認定,卻還是不敢相信此人便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侍衛見轎中人不再說話,令人快步朝驛站行進。

  訾槿望著漸行漸遠的隊伍,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淡。她收回摸著伶人的手,走到案幾前,閉目躺了下來。

  寶羨拿起床榻上的錦緞薄被,輕輕地蓋在訾槿的身上,將暖手的小炭爐放入了被子中。

  突來的溫暖讓訾槿輕歎一聲,慢慢地蜷縮成一團。那伶人也看出了訾槿畏寒,連忙走了過去,跪坐在窗子對面,擋住了窗外的冷風。

  訾槿突然輕笑了一聲,「你說……他來湊什麼熱鬧?」

  寶羨跪坐在訾槿的身旁,「主子真不知道太子殿下為何而來嗎?」

  訾槿猛地睜開眼,臉色一點點地冷了下去,「該來的不是他,老太婆要等的人沒有他,不是嗎?」

  寶羨抬眸對擋住窗口的男伶說道:「你先下去,一會兒再喚你侍候。」

  男伶看了一眼並未阻止的訾槿,無聲地退了下去。男伶一走,一陣冷風撲面而來,訾槿無意識地一哆嗦。寶羨不動聲色地挪到男伶的位子,跪坐下來。

  「寶羨,為何一回到這山中鎮,你的眼睛又變成了黑色?」訾槿閉目問道。

  「用藥遮住了。」寶羨的臉色一點點地沉下來。

  訾槿的臉上露出一絲嘲弄的笑意,「原來寶總管也怕自己那雙怪異的眸子啊。」

  寶羨並未抬頭,低聲說道:「記得三年多前,主子出宮遊玩,路見外域族人,回到宮中告訴寶羨與魚落,那女子有一對赤紅色的眼眸,比火焰還要耀眼。寶羨曾問主子,主子見到那異樣的眸子不會感到害怕嗎?主子說道『藍色眼眸代表潔淨,綠色眼眸代表生機,紅色眼眸代表熱情。不要用狹隘和歧視的目光看待外族人的不同,天下所有人都長得一個模樣,還有什麼可看?』主子忘記了嗎?」

  訾槿緩緩地睜開眼,側目沉思了一會兒,「我說過嗎?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寶羨的眸光一點點地冷下來,「主子若是不喜歡寶羨用藥遮住……」

  「對你沒什麼喜歡不喜歡的,隨便問問罷了。」訾槿擺了擺手,毫不在意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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