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槿如畫(116)_張瑞

一一六

　　訾槿恐慌不已，緊緊地摟住小白，不願撒手，「小白，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我不該亂發脾氣。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以後不了，以後不了……」

　　小白輕歎一聲，身子慢慢地軟了下來，未再掙脫。

　　訾槿得寸進尺地朝小白懷裡鑽了鑽，「小白，我冷，肚子也疼，是不是被子太薄了？」

　　小白似乎猶豫了一下，緩緩地伸出手，輕按著訾槿的腰，「受寒了，你……太魯莽了，水太涼。」

　　小白的手還是如往常那般有魔力，他只是輕輕地揉著她的腰間，卻令她渾身仿佛被一股暖流包圍，舒服得只想呻吟。黑暗中，訾槿安逸地靠在小白的胸口，聽著讓人安心的心跳聲。

　　「小白。」

　　「……」

　　「我向你保證，以後絕不騙你，絕不欺負你，絕不讓你哭讓你痛。你不要離開我好嗎？我絕不會和她一樣的，真的不會……小白，我會對你很好很好，你別離開我好嗎？我會聽話，我會聽話的。你別離開我好嗎？」

　　「你累了……睡吧。」黑暗中，小白的聲音顯得特別清冷。

　　本就精神不濟的訾槿慢慢地放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想到了什麼，抬手摸索著身上的衣物。

　　「隔壁大娘幫忙換的，莫要亂想。」

　　訾槿的眼底閃過一絲精光，壞意地靠在小白的耳邊，「如今……你還哭著喊著我是男子不？」

　　小白的身子微微一僵，「你不舒服，多睡會兒吧。」

　　訾槿俯在小白耳邊輕輕地吹著氣，「放心，我不會哭著喊著讓你負責的。」

　　黑暗中，小白似是有點兒不悅，但輕揉著訾槿的腰的手卻未放下。

　　訾槿感到空氣中的冷冽，連忙討好地抱住小白的腰，「我睡我睡，你別生氣。但是你不許離開我，你若趁著我睡著離開，那我就……那我就……我就死給你看！」

　　「睡吧，不走。」

　　訾槿清楚地感到小白話語中的笑意，方才敢放鬆全身，靠在他的懷中沉沉地睡去。

　　清晨，天濛濛亮。

　　小白悄然起身，動作輕巧，生怕驚了訾槿。訾槿不甚安穩地輕哼了兩聲，小白連忙俯下身輕拍了她數下，待她睡安穩之後，方才悄悄下床，仔細地給她掖好被角，輕聲慢步地朝門外走去。

　　待他關上房門，訾槿緩緩地睜開了眼，眼底閃過一絲自嘲——終還是走了。

　　昨夜醒來，她發現與自己日日相擁而眠的小白居然睡得那麼遠，當下便知道他不是小白了。不，他是已清醒的小白。雖一百個、一萬個不願意，但她終究認清了事實——小白本不是自己的，他迷路了，他只是迷路了。他在迷路的時候與自己相遇，相依相伴，可迷路的人終有一天會找到回去的路。當他找對方向時，便會再次消失在自己眼前。雖然殘忍，可事實就是事實。自己盡力了，不是嗎？昨夜的低聲下氣、苦苦哀求終未留住他離去的腳步，不是嗎？

　　小白，這次我真不會再騙你了，我真的會對你好，我真的喜歡你了，你信嗎？你再不肯信了嗎？

　　小白，我只剩下你了。如今，我該如何呢？我該去哪兒呢？我該回哪兒呢？我屬於哪兒呢？還有什麼呢？還有什麼可以取暖呢？

　　訾槿將自己藏在被子中，任由淚水緩緩地滑落。她緊緊地捂住胸口，想讓那窒息的疼痛停下來。可那疼痛瘋長著、肆虐著，讓她的呼吸更加困難，讓她的聲音哽咽起來。

　　棉被被人猛地掀開了一角，訾槿愣愣地看著掀開被子的人，瞬間，失而復得的喜悅溢滿心頭，「你……沒走？」

　　小白蹙眉放下手中的碗，伸手擦拭著訾槿的淚，「為何哭？」

　　訾槿訥訥地低下頭，「我以為……你走了。」

　　小白清冷的臉上更添寒霜，「既然知道我要走，為何不叫住我？」

　　訾槿將頭垂得更低，睫毛遮蓋了眼中的情緒，「我……我有什麼資格呢？」

　　小白抬手輕撫了一下訾槿的額頭，再次蹙眉，「為何還在燒？把藥喝了。」

　　訾槿瞪大了雙眼，怔怔地看著吹著湯藥的小白，幾乎是機械性地張開嘴，一口口地喝下那漆黑如墨的藥汁。

　　見訾槿乖順地將藥喝完，小白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淺笑，從懷中掏出父個赤紅的野果，「方才采藥時順手摘的，很甜。」

　　訾槿木木地接過野果，放在嘴裡慢慢地咀嚼著，眼眶微紅，「嗯，很甜。」

　　小白照顧訾槿躺好，墨玉般溫潤的眸子中更添暖意，「多躺會兒，待會兒起來喝點兒粥。」

　　訾槿的嘴角掛著恍惚的笑容，猛地拉住欲離去的小白，「以後絕不放手讓你走了。」

　　小白微微垂下眼眸，羽扇般的睫毛遮住了他的情緒，「我去取粥。」

　　訾槿緩緩地放開手，臉上洋溢著明媚的幸福以及濃濃的滿足感。

　　無論清醒與否，小白還是原來的小白。不是在做夢嗎？若是在做夢，希望一輩子都不要醒來。

　　小白，以前她不知道對你好，她不知道珍惜你，她不知道你的好，以後我來償還你好不好？我雖不是她，但我也知道你的委屈、你的傷心、你的捨棄，以後讓我來償還你好不好？

　　兩人一同用過早飯，訾槿躺在床上，一點點地打量著坐在對面看書的人，那模樣似是第一次見他一般。他有著冰晶般透明的肌膚，絲綢般長至膝蓋的銀白色長髮，羽扇般的睫毛，墨玉般溫潤的眸子。他的眼底雖不復那時的純真，但眉宇之間散發著沉穩與成熟的氣息，舉手投足之間無比優雅脫塵。小白似乎一夕之間長大了十歲，側目沉思之間多了權握天下的絕代風華。

　　被訾槿盯得發毛的小白微微抬起頭來，「看夠了？」

　　「不夠，一輩子都看不夠，小白怎樣都很好看。」訾槿歪著頭，盈盈淺笑。

　　小白無奈地搖頭，起身坐到床邊，伸手輕撫訾槿的額頭，「怎還這般燙？」

　　訾槿眼底閃過一絲精光，伸手拉住小白，「我冷，被子太薄了，你幫我暖暖。」

　　小白的手微微僵了一下，「我再去找床棉被。」

　　訾槿不依不饒地拉住小白的手不肯放下，「我肚子還疼著呢。」

　　小白垂下眼眸，一點點地褪去身上有點兒髒的外袍，緩緩地躺了進去，如昨日那般輕揉著訾槿的腰。

　　不一會兒，被子中就暖暖的了，訾槿也被這舒適的感覺催得昏昏欲睡。她慢慢地摟住小白，無視他身體的僵硬，一點點地靠在他的胸口，「小白，我知道很多地方，我們去看風景吧。」

　　「去哪兒？」

　　「三國交界之處氣候炎熱，有一寶山，名曰神仙山。此山溫差甚大，可以讓人在一天之內體驗四季之旅，稱得上『一山有四季，十裡不同天』。有時只有一山之隔而已，春花與秋果並存，嫩芽與枯葉齊在。那是個隱居的好地方，我們在那兒找個日日能看風景的地方，接一處泉眼建一棟不大的宅子，夠住就行。你作畫，我彈琴。我雖不會吟詩作對，但你吟詩我也能聽懂。我雖廚藝不佳，但做出的飯菜好歹還能吃。若日日相對，膩了這平淡生活，我們便結伴走天涯，遊蕩江湖，什麼時候玩夠了什麼時候再回去，好嗎？」訾槿埋在小白的胸口，小聲說道。

　　小白的嘴角勾起一抹淺笑，眼底閃過一絲柔軟，「萬事等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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