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風槿如畫 | 上頁 下頁
六〇


  「今日的飯菜……也不合胃口?」獨孤郗徽放下手中的碗,皺著眉問道。

  「還好。」訾槿目不斜視地盯著眼前的飯碗。

  「我收到了消息,她已動身,正朝這邊趕來。」

  「哦。」訾槿的聲音並無多大情緒起伏,但心中已是波濤洶湧。她從未想過魚落會來救自己,當初離開時,自己忘記了舊日的種種情誼,只想著她如何欺騙了自己。如今自己身陷險境,她卻還願意前來,讓自己怎麼不內疚?怎麼不羞愧?

  「在她來之前,你……不能死。」獨孤郗徽話畢夾起一塊豆腐放入訾槿的碗中。

  訾槿怔怔地看著碗中的豆腐,心下明白獨孤郗徽為何每日的晚膳一定要跟自己一起吃了,敢情以為自己很少吃東西,是在絕食?虧他想得出來,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呢?

  獨孤郗徽見訾槿盯著碗中的豆腐愣愣出神,卻無動嘴之意,心中大為惱怒,自己已是屈尊給她夾菜,她還想如何?

  訾槿雖未抬眸,卻也感到周圍的氣氛瞬間改變了。她暗自歎了一口氣,再次拿起箸,皺著眉頭夾起那一塊豆腐放在口中,一點點地嚼著。

  獨孤郗徽不自覺地揚了揚眉,接著吃起白飯來。

  訾槿抬眼看到桌上的飯菜,愣住了——只見滿桌子的飯菜全是些蔬菜豆腐之類的,竟無半點兒葷腥,怪不得他今日一直吃白飯。自己多日來與他吃飯,從未見他吃過一根菜葉,早就知道他挑食到如此地步,如今換了全部的菜譜,怕是以為自己喜歡吃些清淡的,才撤下滿桌的魚肉。

  訾槿垂下眼眸,感覺胸口疼痛加劇,呼吸都不順暢了。她伸出手去,猶豫了一下,夾起桌上的一棵青菜,又停頓了一下,悄無聲息地放到了獨孤郗徽的碗中,然後迅速地收回箸,低下頭佯裝忙著扒飯。

  獨孤郗徽微怔了一下,並未做聲,將那棵青菜放在碗的另一邊,接著吃白飯。

  訾槿偷偷地看到了獨孤郗徽的動作,心中大為惱怒,想也未想,再次夾了一棵青菜,迅速地放入他的碗中,然後瞪大雙眼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獨孤郗徽並未抬眼,不動聲色地將青菜放在碗的另一邊,繼續吃著白飯。

  訾槿大怒!她猛地站起身來,走到獨孤郗徽身邊,夾起桌上最綠的青菜,放在了他的嘴邊。

  獨孤郗徽好看的眉擰在了一起,盯著眼前的青菜,又看了看訾槿毫無妥協的模樣,竟然真的將菜含進嘴裡。

  訾槿得意地嘿嘿一笑,「小白兔,白又白,愛吃蘿蔔愛吃菜……」歌未唱完,便看到獨孤郗徽的臉色青白交替,嘴裡的青菜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訾槿縮了縮脖子,方才記起自己的身份,連忙回到座位坐好,偷偷地抬眸,卻看見獨孤郗徽神情古怪地盯著自己。她心虛地抬起頭,「我這是為你好,你與他人不同,向來身子弱,又不愛吃菜……」她愣在當場,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這些話怎就如此隨意地說了出來,再說自己雖然知道獨孤郗徽挑食,但絕對不知道他的體質不好,這話是從何說起?從何說起啊?

  獨孤郗徽震驚地看向訾槿,無意識地一點點地嚼著口中的菜,眸中一片迷茫,直到一棵青菜全部吃完,眸中才漸漸地恢復清明,慢慢地染上了一層濃重的怒氣。他猛地起身,淩厲地看向樓爍。

  樓爍上前一步,跪了下來,無懼地迎上獨孤郗徽殺人的目光,「屬下並未妄論主子的是非,還請主子明察!」

  獨孤郗徽回頭看向訾槿,目光如刀如炬,看得她水深火熱。

  訾槿孬種地縮了縮頭,斷不敢說自己原本就知道,「這個……那個……你的皮膚過白,我自小看過幾本醫書,並無他意。你若不願,我下次絕不會多說,我向……嗯嗯……我向魚落保證行不?」

  獨孤郗徽聽到「魚落」二字,滿腔的怒火暫態被澆滅。他斂下眼眸,又坐回了原處,端起桌上的碗,怔怔地看著碗中的青菜。

  「徽兒,你自小體弱,和他怎比得了?你若多吃青菜,長大了一定出落得比他好看百倍。來,乖徽兒多吃一點兒。」女子盈盈巧笑,聲音溫柔得如一潭春水。

  獨孤郗徽猛地扔了手中的碗,頹廢地癱在椅子上,緊緊地閉上雙眼,好看的眉擰到了一起,似在嚮往,似在回憶,似在傷痛。

  訾槿嚇得從椅子上迅速起身,猛地跳離開來,求助地看向樓爍。樓爍視若無睹地跪在原處。

  僕人們在樓爍眼神的示意下,進進出出地將桌子收拾乾淨,放上了茶點。獨孤郗徽仿如睡著一般,閉上雙眸,靠在椅子上。

  眾人都退了出去,獨孤郗徽卻無睜眼的意思。樓爍在一旁跪得相當自得。訾槿再次領教了無妄之災的苦頭和獨孤郗徽的喜怒無常,自是不願多待。她的呼吸緩慢,壓住胸口的疼痛,一點點地朝門口挪去,生怕被二人注意到。眼看離門一點點地近了,訾槿喜上眉梢,幾乎屏住呼吸地挪過去。

  「拿酒來。」獨孤郗徽眉頭緊縮,輕聲喚道。

  樓爍猛地抬頭,看向獨孤郗徽,「此時正值春季,主子身有頑疾,自是不該飲酒。」

  「拿酒來!」聲音微微加重,不容抗拒。

  訾槿定在原處,不敢多動,生怕被二人注意到。

  樓爍一眼看向訾槿所站的方向,朝她使了個眼色,她的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樓爍微微眯眼,威脅地瞪了瞪訾槿。她昂頭朝天輕哼了一聲,繼續往外挪著。鑒於你多次視而不見、見死不救、落井下石、幸災樂禍,傻子才會為你插自己兩刀!

  樓爍輕輕搖頭,信手扔出一個不明物,正好打中了訾槿欲跨出門的腿。

  訾槿來不及防備,猛地朝前面沖了兩步,撲通一聲跌倒在獨孤郗徽的正面。她懊惱地趴在原地看向滿眼笑意的樓爍:小人!徹底的小人!

  獨孤郗徽睜開眼,瞟了一眼趴在自己面前一臉痛苦的訾槿,「去拿酒。」

  訾槿立即起身,臉上的笑容異常謙卑獻媚,點頭哈腰道:「是是是,我現在就去,立即就去,馬上就去。」話畢立即朝門外跑去。

  「回來。」獨孤郗徽看著訾槿逃跑般的背影,心中頓時憋悶不已,本想著她一定會勸阻自己,未曾想她這副唯恐不及的模樣,真真讓他說不出的氣惱,卻又不知該如何發作。

  訾槿定在原地,緩緩地回頭,做出最無害的表情,生怕被殃及池魚,「還要拿別的嗎?」

  獨孤郗徽無波的眸子染上了薄薄的怒氣,「不必!」

  訾槿轉身狂奔,一口氣跑到走廊的盡頭,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揉著胸口喘粗氣,良久才平復胸口劇烈的疼痛。

  燼陽公子固然可怕,但是自己對他的態度也太詭異了。到底是怎麼了?明明怕疼得要死,卻毫不猶豫地給他擋住鞭子;明明怕西樂生氣,但為了護住他差點兒斷了與西樂多年的交情;明明被軟禁在此,心中卻一點兒也不怕,甚至內心深處篤信他不會真的傷害自己;明明對他唯恐不及,但看到他自虐,心底還是會責怪他的任性,還是會微微心疼。

  詭異,太詭異,實在是詭異得過分了,詭異得超過了底線,讓自己不得不去防備了。

  「樓侍衛讓奴才把酒交給您。」昏暗的燈光下,一個僕役打扮的人捧著一壇酒恭敬地站在訾槿面前。

  訾槿愣愣地左右看看前後看看,才明白那僕役是在和自己說話,心中大罵樓爍不是人,「你自己送去便是,幹嗎一定是我?」

  「奴才不敢擅自做主,樓侍衛有交代一定要小姐親自拿去。」僕役低下頭,一副「你不拿走我就站死在這裡」的模樣。

  「不去!累了,我要去睡覺了。」訾槿耷拉著腦袋,一副極度疲倦的模樣,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無視眼前的僕役,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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