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長恨歌之夢斷鳳凰闕 | 上頁 下頁
八七


  寧夏輕輕摟著她,半個身子依在她身上,冰涼掌心抹去她臉上的淚水,溫柔如初:「阿君,你真的怕,怕親眼目睹中毒身亡的可怖,還是捨不得我走?」

  那年,杏花春雨的時節,他找到她,帶她走出江南潮濕的小屋子,抹去她臉上孤苦的淚痕,拉著她的手,朝她笑:二哥帶你回家,從今往後,二哥會保護你。

  那年,他帶她回到陌生的洛陽皇城,站在空寂的鳳瑤殿,蹲下來扶著她柔弱的肩,望著她笑:這裡就是你的家,我會時常來看你的。

  從此,文淵殿縈繞著她輕盈的身影與清脆的歡聲,鳳凰銅闕盤旋著他如水的琴聲與溫柔的笑靨。從此,她的心很暖很暖,不再飄搖,不再孤單,不再冰冷。

  害怕?還是捨不得?

  只要一想到永遠再也見不到他,她便如臨萬丈深淵,仿佛萬箭穿心,鮮血直流,痛得她似要撕裂為兩半。

  寧夏驟然扣住她的肩,目光冷而森然:「說!是否希望我早點兒死?如此一來,你的母后便不會死在我手裡,你亦可以與楊策雙宿雙棲。」

  似有冰刀錐心,寧歌淚如雨下,水霧迷蒙中,他的面容透出別樣的惶恐與痛楚,是對自己的眷戀與不舍:「二哥,是你將我帶回這裡,是你溫暖我的心,若你去了,我還有什麼可留戀?」

  寧夏的手慢慢拂上她的臉頰:「你的母后呢?也不要她嗎?」

  寧歌兀自淚流,輕輕搖頭。

  他驟然松了一口氣,語音微弱低緩:「如此甚好……」徒然間,修長手指移至她的頸項,狠狠扼住,似要掐斷她的咽喉,「如此甚好,那便隨我一起白骨化灰,永不分離。」

  切齒的聲音似從地府擠出,寒徹心間。

  她心尖一促,因喉間的緊窒與氣息的阻塞而睜大雙眸。

  他手指與掌心的寒意滲透過她薄白的頸膚,流竄全身,一路冷到心底,又冷到手足。一切皆是冷,周身的悶熱俱已消失,空寂的寢殿漸趨黯淡,陽光慢慢斂盡燦爛的光輝。

  他竟然要她陪葬!她癡戀的二哥竟然要她死!這,更令她冰寒徹骨。

  她願意,她願意與他一起共赴黃泉,可是,並非他扼死她,並非他了結她,而是她了結自己。

  寧歌靜靜望他,毫無反抗與掙扎。光亮漸漸消失,黑暗慢慢圍攏,迷離昏暗中,她看見他單薄白衣下消瘦的身子抖如薄葉,看見他綾衣下的瘦削手臂顫著扼緊,看見他哀痛的俊眸裡纏繞著縷縷殺機與絲絲柔情,看見他的臉色因全身使力而泛起淡淡的紅……

  她闔上雙眼,兩行清淚悄然滑落。

  淚落是悲傷,任憑生死是絕望。

  永不分離!從此,再不分離,誰也不能阻擾你我!

  母后,請原諒兒臣的任性,兒臣最捨不得的,便是母后。從今往後,再也無人跟你爭奪……

  驀然間,誰的話語切入腦中?誰堅決的話回蕩在耳畔:公主,無論是何種絕境,我絕不會放棄你,你也不能放棄自己!

  然而,這是二哥呀,她不能放棄自己,也不能放棄二哥……

  一片空明之中,響起一聲輕微的聲響,似是極力壓抑的輕咳聲。頸項上的手漸漸地松了力道,極度氣悶之際,她得以順暢地喘息。睜眼望去,卻見二哥捂著胸口,青藍交織的俊臉痛苦地扭曲著,嘴角處溢出鮮紅的血……

  「二哥……」震驚之余,寧歌連忙扶住他欲倒的身子,「我扶你到床上。」

  「阿君……」寧夏依在她的身上,一滴血珠滴落綾衣,慢慢泅開,散開一朵猩豔的花,釋放出最後的冶豔之美。他眸光顫顫,想要撫上她的臉,卻無力地垂下,眼中流瀉綿綿情意,「阿君,我真的捨不得你……」

  「二哥……」甯歌慌亂得劇烈顫抖,扶不動他,任他綿綿軟倒在地。她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你忍一下,我去宣太醫。」

  「不要去……」喉間一陣翻滾,腥甜湧出,寧夏嘔出一口鮮血,綾衣上血花點點斑駁,觸目驚心。他的喘息漸促,嗓音暗啞,「我想要帶你走……可我曉得,你不想跟我走……阿君,我是不是很自私?」

  「不是的……我不要你走……」寧歌猛烈地搖頭,失聲痛哭。

  「倘若你曉得我因何而死,你會如何……」寧夏頰邊的笑意若有若無。

  「我不知道,二哥……為何會這樣……」寧歌艱澀地問道,極為害怕聽到一個令自己崩潰的答案。

  「往後你會曉得。」寧夏眉心緊蹙,想笑,卻是無力為之,似乎忍著極大的痛楚,呵呵喘息,「阿君,我不甘,我恨……我終究輸了你,輸了整個天下。」

  「二哥,你沒有輸……我還在這裡……」寧歌淚水漣漣,發覺他的手緩緩垂下,發覺他的眸光漸趨渙散、聚不起一抹虛弱的光,愈加無助而惶恐。

  「阿君,抱我……」寧夏祈求地凝望她,眷戀地望她,使勁地睜大疲倦的雙眼,卻只能緩緩闔上……

  「二哥……二哥……」甯歌猝然抱緊他,聲嘶力竭地喊著,柔腸寸斷。

  寢殿裡一片繁忙,卻又如此曠寂,如此悶熱,卻又如此冰冷。

  綾子緊緊攬住湘君公主,以防她不支倒地。她衣襟上的斑駁血跡,白底刺紅,令人發怵。綾子擔憂地守著她,擔心她在極度悲傷之下作出令人扼腕悔恨的事兒。

  此時此刻的寧歌,一泓秋水橫掠,水霧彌漫,冷寂如死;臉龐一如萬里雪深,寒氣砭骨。

  床榻旁,皇后泰弦站在床尾,低聲抽噎,緊張地關注著她的陛下。兩名太醫于榻前為陛下診斷,人雖已去了,然而,泰弦不肯甘休,非要太醫施救。

  突然間,泰弦發瘋一般地沖上來,柔美臉龐因聲色俱厲而扭曲:「是你害死陛下的,是你!要不是你,陛下怎會如此?」

  寧歌一動不動,臉色木然,任憑她潑婦一樣的指責與瘋罵。

  綾子伸臂擋開皇后,不卑不亢地回敬道:「皇后娘娘,您不能這樣,公主也很傷心,請您自重!」

  泰弦仿似沒有聽見綾子的言語,瘋狂地拍打著寧歌,釵環顫動不已:「你還我陛下!還我陛下……」

  寧歌仍是無動於衷,漠然地望向床榻。

  綾子忍無可忍,一把推開皇后:「皇后娘娘,陛下需要安靜。」

  倏然,泰弦一怔,呆呆地轉身,撲倒在床榻前,嚶嚶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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