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長恨歌之夢斷鳳凰闕 | 上頁 下頁
七五


  他,終究負了她。即便他信誓旦旦,即便他說:阿君,此生此世,我唯一愛過的,只有你。而她,卻是如此信他,是愚蠢,抑或呆傻?

  呵呵呵呵……呵呵……

  寧歌幾乎克制不住心中淒冷的狂笑,霍然轉身,卻見秦弦的右手僵在半空,冷厲的臉龐及時擠出歪扭的微笑。

  這等手勢,她自然明白秦弦的意圖,所幸及時轉身,否則今夜的西洲便會增添一縷孤魂。她的臉色乍然森厲:「皇嫂站我身後,莫非是……」

  秦弦柔婉一笑:「公主莫要誤會,我見公主的領上聚滿了雪,只是想幫公主彈雪罷了。」

  寧歌語聲如冰:「皇嫂多心了。」

  眼見她神色已變,秦弦曉得今夜密約的目的已經達到,更清楚她定然信了自己,於是笑道:「公主,過幾日大晴了與我前往輕雲寺上香,可好?聽聞輕雲寺的送子觀音很是靈驗,如果我誕下小皇子或是小公主,公主也有小小孩逗樂,不是麼?」

  「天晴了再說吧。」

  「那敢情好。」眼見公主的雙眸蓄滿冰雪,情知今夜的撩撥已至火候,秦弦的眼中閃過陰冷的光色,「公主,陛下等著我呢,我先回殿了,你一人可要小心點兒。」

  「皇嫂走好。」寧歌兀自望著雪花盈飛。

  「公主,」秦弦行至瓊台玉階處,似乎想起什麼,猝然轉身,媚笑燦燦,「陛下,是皇后的陛下,也是嬪妃的陛下,卻不是旁的女子的陛下,公主,我說的對麼?」

  「皇嫂,陛下自然是皇嫂的,」如此明目張膽地警告,寧歌怎會聽不出來?她淡然挑眉,傲然一笑,「不過,陛下的心是不是皇嫂的,皇嫂該要去問問陛下。」

  「我應該問嗎?」秦弦悠然反問,轉身快步而去。

  那簇微弱的燈光,最終消失於茫茫雪夜。

  萬箭穿心,一種撕裂般的痛襲遍全身,寧歌手足發顫,幾乎無力支撐……撐著紙傘,她踉蹌著離開瓊台,心中的淒冷與絕望化作絲絲寒意四處流竄,發狠咬牙仍是無法抑制那無處不在的寒意……

  寒風刺刺刮面,細雪簌簌撲來。

  竹骨素紋紙傘搖曳不止,寧歌撐不住,索性撒手——這一撒手,是痛快,亦是決然,是痛徹心扉,亦是蒼涼刻骨。

  風雪狂卷,她慢慢地走著,小心翼翼地走著,告訴自己,不能跌倒。

  前方的路,黑暗籠罩,點點雪光化作點點光明,照亮漫長的路。

  腳下一滑,寧歌控制不住地跌在雪地上。咬牙站起,卻再一次跌倒,反復再三……

  夜行雪地,於她並非難事,今夜卻非如此,她不曉得為什麼會這樣,是否因為心字成灰,是否因為疼痛遍身,是否因為她真的錯了……無數次的跌倒,無數次的爬起,最後,她累了,心死了,只想靜靜地躺著,就這樣睡過去,以雪為床,以風為被,慢慢地僵化,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

  甯歌不屑于皇后秦弦的裝腔作勢,卻相信她所說的,因為原本便是事實。今日午時,她便知道了昨晚九華殿發生的一切。

  高風稟報:昨夜,皇后一人前往九華殿,直至今日清晨方才離開。九華殿宮人證實,帝后合衾,大寧之幸。

  寧歌從北疆回京,高風隨行,後來暗中安排他在宮中當值,且步步高升,如今已升至統領,職掌九華殿、崇華殿的宿衛。明為統領,暗為耳目,寧歌並無強迫他,一切皆是他心甘情願的臣服。

  她已決定放手,卻仍是痛徹心扉。世間情事,便是這般心不由己。

  就這樣吧,前塵往事灰飛煙滅,帝后鶼鰈情深,湘君公主凍死西洲,世上再無兄妹情纏,再無禁忌風流……

  倏然,有一雙手臂將自己抱起,麻木僵硬的身子似乎觸到了淡淡的溫暖。

  寧歌緩緩睜眼,看見一雙沉暗的眸子、一張冷硬的臉龐,冷硬中湧動著惶急之色。她輕輕扯著唇角,想笑,卻笑不出,臉頰亦凍僵了。

  是楊策。當她陷入生死險境,總是他在她身旁,為她遮擋刀光劍影、暴風冰雪。

  他步履飛快,語聲沉著:「馬上就到了,公主忍耐一會兒。」

  寧歌忍痛啟唇:「不……到玉闕……我不回去……」

  楊策生硬地頓住,劍眉緊攢:「不可,公主渾身冰冷,會危及性命的。」

  寧歌輕輕閉眼,吐出清淡而堅決的字音:「去玉闕。」

  楊策無奈,惟有轉身,來到不遠處的玉闕。玉闕實為水榭,臨波而築,煙水輕漫,此時只有千里冰封與雪飄寒意。

  幾日前的上元節,在西洲辦了宮廷燈會,絲竹妙音直達九霄,旖旎燈影光映星河,西洲五處佳景妝扮煌煌,十裡煙波系上繽紛各異的花燈,瓊台內諸部樂伎各施絕藝,玉闕內舞姬彩袖飛揚,蒹葭亭美酒珍饈誘人,流芳甸盤旋著歡聲笑語……

  僅隔數日,卻是這般淒涼光景。所幸燈會上所用的一切器具尚置於玉闕,楊策搬出火塘點燃柴火,以錦帷華幔帷堆起一方厚實的坐席。

  坐於火塘前,寧歌使勁地搓著手,手足漸暖,卻仍是隱隱發顫,好似永遠無法停止內心的震驚與痛楚。

  楊策坐於一旁,不時望她一眼。

  容顏似雪,雙唇覆霜,惟有那雙點墨深瞳閃現出一絲生機。

  他擔心她支撐不住,她罹難多次,身子損耗甚大,這會兒又不肯回去好好歇著,她究竟想要怎樣呢?

  長睫半卷,盈滿哀傷;眸色戚戚,死寂如枯井;整張臉仿若千里雪原,覆蓋著無窮無盡的絕望。

  他知道,或許,她的心中,此時正在流淚。

  她抱著雙腿,下頜擱在膝蓋上。他看見,一顆顆淚珠沉重地濺落……

  他想將她摟在懷裡,卻不得不克制著自己,因為,她是公主,他是臣子。

  竭力壓抑的哭聲終究響起,門窗緊閉的玉闕,回蕩著悲傷的抽泣聲,愈顯空寂。

  楊策靜靜望她,終是將她攬向胸口,輕柔地拍著她的肩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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