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長恨歌之夢斷鳳凰闕 | 上頁 下頁
一三


  華太后躡步走入湯池,水氣氤氳,煙霧繚繞,紗帳內一個人影行舉輕柔,正立於雕鳳玉階上以軟綢擦著如緞長髮。影姿傲視,膚如雪脂,肩若削,腰如束,每一處肌膚若絹綢細膩、如白玉皎潔,若秋實飽滿圓潤,散發出誘人的甘美光澤。

  甯歌霍然轉身,厲聲道:「誰?」見是母后,她悠然轉身,仰首以十指撐開長髮,輕輕搖晃。

  華太后為其氣勢心生讚賞,取過素紗單衣,為女兒披上,「皇兒比我年少時候更美,亦比我冷傲。」

  甯歌冷冷不語,取過茱萸繡錦衣披上,躺在鳳榻上緩緩閉目,仿佛眼前無人一般。

  縱然華太后再大的忍耐力,此時也要發作。她站到女兒面前,凜凜目光鎖住女兒平靜的臉,「寧歌,你是怨母后逼你嫁往南蕭,還是以你為誘餌顛覆南蕭?」

  寧歌默不作聲,驚世出塵的臉容微有冷笑浮現。

  華太后閉目,重重呼氣,複又睜眼,語重心長地說道:「皇兒,母后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你。」見女兒仍是無動於衷,她溫柔地看著女兒,「我知道你怨我、恨我,我只能說,你仍然是母后最心愛的孩子,與從前並無二致。」

  寧歌突然睜大雙眸,決然起身,狠狠瞪住華太后,「若是心愛的孩子,怎會逼她出嫁?怎會以聯姻之名行統一大業?為了我?在母后心中,統一大業重要,還是我重要?」

  華太后與她默默對視,說不出一個字。

  寧歌淒然長笑,「當然是統一大業重要,事實如此,不是麼?」

  華太后撫著甯歌的長髮,目露憐愛之光,「等你再大一些,你會明白母后的苦心。」她幽歎一聲,轉身離去,至屏風處,突然道,「皇兒,母后若不如此,焉有你一世榮寵不衰?」

  悲涼之音透過重重帷幄紗幔撞進寧歌耳中,寧歌只覺萬分哀傷。

  翌日,蕭頂添率南蕭從一品以上朝臣入朝覲見。

  太極殿上,寧澤端坐于九龍金漆玉雕寶座上,左側為錯金玉雕鳳座,傲然端坐者乃華太后。南蕭朝臣俯首跪拜,蕭頂添被迫下跪;在侍臣頓挫的黃綾詔書誦讀中,削去「蕭」之國號,南蕭朝臣官位、爵位不變,蕭頂添拜鎮南將軍、封南安侯,賜侯府。

  天甯六年,南蕭臣服北寧,合併南北,一統華夏,四海一心,以「寧」為天朝正統,改明年太和元年。

  楊策于統一大業有功,拜侍中②、護軍將軍兼征東大將軍,統領青、兗、徐、揚四州軍事,留衛帝京;封始平公,賜宅邸。

  是夜,皇城宮宴,從三品以上官員列席,蕭頂添與南蕭從二品以上舊臣亦有桌席。

  夜空璀璨,大明苑燦燈如晝,舞袖徐轉,琴音繚繞,言笑竊竊。錦服宮人來往於紅氈甬道,晚風漸起,吹起裙擺飄飄,恍若仙宮之人。

  紅氈盡處,北首白玉階上,華太后與帝王分案而坐,各自談笑。帝王甯澤東側是章皇后玉座,華太后西側便是湘君公主,但見湘君公主飲酒甚凶,落腹已有數杯。

  韶樂揚起,歌舞暫歇。蕭頂添起身,舉杯向北走來,俯身下跪,神色虔誠:「陛下英華獨秀,太后睿聖自天,如今天地合德、日月貞明,刑法與禮儀同運,文德與武功並傳,萬眾歸附,臣,敬太后、陛下,願我天朝千秋萬代、永世長存。」

  甯澤舉杯,紫紅寬袖拂蕩:「南安侯高情才絕,令人欽佩。」

  華太后轉身跟身側的宮人低聲耳語。蕭頂添訕訕而返,天青錦袍隨著步履的移動拂出一種悲寂的況味。

  「陛下,老臣愧對先皇——」南蕭舊臣中有忠誠耿介者向天哀號,這老者長須半白,精神矍鑠,站在案前甬道上,向南跪倒,「北甯國強,我大蕭亡于楊賊之手,上蒼必譴。老臣追隨先皇去了,陛下珍重——」

  語聲悲愴,令人欷歔。只見蒼蒼老者往案角撞去,登時,額上血流如注,身軀緩緩倒地。

  此舉太過突兀,北寧帝王與朝臣皆愕然,華太后卻只一臉漠然。蕭頂添怔怔地立於紅氈甬道中,夜風拂起他的鬢髮,吹起他的袍裾,像是一隻折斷翅膀的大鳥。

  南蕭舊臣多是悲戚之色,忽又有一中年武將拔地而起,沖到蕭頂添跟前,重重跪下,「陛下,請珍重!楊賊,大蕭列祖列宗一定不會放過你,蒼天啊,睜睜眼吧!」

  說罷急速奔向侍列侍衛,拔劍自刎,血濺華苑。

  楊策坐在北寧群臣之中,目睹兩場忠義之死,並無一絲動容,更無愧疚之色。他看見蕭頂添靜靜站著,衣袂僵垂,雙目緊閉,淚流滿面。

  「拉下去!」華太后揚聲喝道,嗓音悠緩,卻是令人心驚的威嚴。

  立時,四個侍衛迅速上前拖下兩具屍體。那鮮血浸入紅氈,不再鮮豔奪目;那案角緩緩地滴下血珠,淡淡的腥味化在晚風裡,隨風散去,仿佛不曾有過。

  蕭頂添癡傻一般任人帶到案前坐下,鐘樂沉厚響起,舞姬飛揚。南蕭舊臣眼見兩位忠臣高義慘死,雖是面有愧色,亦只能深深無奈。

  華嶽峨峨,岡巒參差。神木靈草,朱實離離,總會仙倡,戲豹舞羆。女娥坐而長歌,聲清暢而蜲蛇。洪涯立而指麾,被毛羽之襳襹。度曲未終,雲起雪飛。初若飄飄,後遂霏霏③。

  「公主,少喝點兒,太后瞧著呢。」綾子立於案側,低聲勸道。

  甯歌冷嗤一笑,繼續掩袖舉杯。方才血腥一幕,似乎她並無瞥見——華盛宮宴,與她無關。她的心,早已不在此處。

  衣袂似被綾子一拽,她抬首望去,卻是楊策站在案前。錦繡輝煌中,唯有他一身素錦黑衣,堅定地站在她面前,仿若青山,似遠又近。他手持錯金高足玉杯,堅毅眉目竟有笑意,「公主,臣敬你一杯。」

  粉頰生暈,眸色迷蒙,斜斜一瞟,邪魅頓生,與尋常的冷豔冷傲相較,別有一番可愛與嫵媚。與華太后之深青五鳳齊鳴宮袍、章皇后之五彩朝陽翔鸞鳳袍相較,湘君公主僅是濃墨重彩上的一小處余白——鳳紋羅衫,素錦長裙,烏髮垂擺,素紗束之。饒是素面朝天,她的容色仍是絕世撼人。

  寧歌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若非綾子及時扶住,早已綿軟倒地。她軟軟舉杯,雙眸斜勾,「喝!喝!」

  楊策揚頸飲下,劍眉微結,「公主似乎醉了!」

  寧歌命綾子斟酒,斜睨著他,「我沒醉……誰說我醉了……」她將玉杯碰向他的玉杯,馥鬱烈酒微灑,「喝!喝個痛快!」

  甯歌再次斟酒,楊策立即示意綾子扶她坐下,隨即轉身回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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