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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邢合森停了停,看一眼邢若紫,又對邢夫人道:「朝臣們又不是傻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回是昌平郡王要試著抽抽晉王的筋骨,沒人會閑到在這種時候上去試探皇上的心思!」他粗著嗓子冷笑一聲,「昌平郡王以為自己羽翼真的豐滿了?這回若是扳不倒蘇縱,晉王將來對付他的手段,怕要比這狠上許多……」

  一陣風從門口刮進來,拂上邢若紫的後背,頸後的頭髮被吹至腮邊,她身子打了個冷戰,垂在身旁的手不由自主地捏上裙側。

  轉身退下,耳裡飄進身後父親對母親說話的聲音,「退婚之事你不必再勸,容我好好想個法子,看能不能免了那杖責六十……」

  回到自己的屋裡,邢若紫飛快地研墨攤紙,罔顧身旁流霞不解的神情,顫著手迅速地寫了張信箋,封好後交給流霞,「去換套小廝的衣服,去尉遲將軍府上,親手將這信交給尉遲將軍,別讓旁人發現。」

  流霞接過信,眼神迷茫地看著她,口中小聲道:「小姐,咱們什麼時候和尉遲將軍有過接觸,你此時讓我去給他送信做什麼?」

  邢若紫眉頭擰得緊緊的,不悅道:「眼下不是你問東問西的時候!你只管照我說的做,見了尉遲將軍後,就說是我要你給他送的信就行了。」

  流霞癟了癟嘴,忍不住又問道:「小姐,這樣做真的行麼?」

  邢若紫一下火了,低聲怒斥道:「哪裡來的這麼多話!讓你去就去!」

  流霞平日裡何曾見過邢若紫動怒,當即嚇得愣住,半晌才囁嚅道:「是,小姐,流霞這就去。」

  邢若紫看著流霞出了屋子,才略喘了口氣,鬆開一直緊攥著的手,摸出帕子擦了擦掌心裡的汗。

  想到那張玩世不恭的臉和那尖尖的下巴,她心裡又是一緊。

  邢若紫苦笑了下,那人竟是不知自己在做什麼傻事……

  衛靖盯著手中的信箋看了良久,歎了口氣,抬頭對上面前尉遲決那似笑非笑的臉。

  他輕輕將信箋疊好,放入懷中,看著尉遲決,苦笑了一下。

  尉遲決黑眸中閃過一絲笑意,但臉上還是維持著平靜的模樣,對衛靖道:「殿下在邢家大小姐心裡,竟是個如此單純的人。」

  衛靖抬手摸摸下巴,眼角一動,歎道:「你不如直說她是在把我當傻子。」

  尉遲決一下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殿下也不必這樣說。依我看,邢家大小姐心裡還真是在想著你,她此時不先考慮考慮自己的處境,倒怕你會有什麼麻煩。」

  衛靖薄薄的嘴唇扯開,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輕聲道:「口是心非的女人。」

  尉遲決揶揄道:「我現在是看明白了,似她這般心思縝密的女人,倒應是配給你才對。」

  衛靖起身,踱了幾步,「她是怕我一心想將蘇縱打壓至死,將來會引來皇叔的報復。」他扭頭看看尉遲決,嘴角勾起,「人人稱道的兩浙第一才女,有時候竟也糊塗。」

  尉遲決笑道:「看來她還不明白,殿下此次是為了什麼才這麼做的。」

  衛靖低頭,半晌才道:「她到如今也不相信我對她的心。」

  尉遲決想了想,「殿下放心,這事兒結束後,邢家大小姐定會明白過來的。派去遊說蘇縱的人回來了麼?」

  衛靖眼裡一亮,笑著點頭道:「蘇縱那只老狐狸,一聽能保住官位,立馬就答應退了和邢家的婚事。」

  尉遲決黑眸眯起,似笑非笑道:「這麼說來,蘇韜是免不了那杖刑六十的責罰了?」

  衛靖先是點頭,後又看著尉遲決,搖頭笑道:「不過是對安姑娘動了些心思罷了,大將軍就這麼心狠手辣……」

  尉遲決不語,腦中想起安可洛甜美的笑容,唇角不禁勾動了一下。

  天和十六年六月,鎮州泊都監兼酒坊使胡風上書告發樞密使蘇縱暗中於鎮州軍中分發私餉,累達八萬貫之巨。

  禦史台官員及朝中大臣紛紛上書彈劾蘇縱收買軍心,皇上震怒,欲將蘇縱下禦史台獄嚴懲。

  身處逆境的蘇縱沒有上表自辯,反而主動先與邢家解除婚約;幼子蘇韜于帝京府衙自領杖刑六十的責罰,三個月不能下地走路。

  朝中眾人無一為其上表說情,唯有三皇子昌平郡王衛靖犯顏直諫,歷數樞密使蘇縱以往功績,求皇上免其一死。

  正當人人都為昌平郡王捏了一把汗時,皇上下旨,罷蘇縱樞密使、同平章事一職,貶為天平軍節度使兼侍中;又拜鎮州泊都監兼酒坊使胡風為宣徽北院使兼樞密副使。

  這一場令人心驚的風波總算平靜下來,卻沒人知道這件事的背後究竟是誰贏了。

  帝京百姓們還沒來得及鬆口氣,接著傳來的一個消息又讓大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裡——

  北國使臣拜表,請天朝皇帝將第七女許國公主嫁與北國皇族,北院大王耶律休戚之子耶律甯為妻。

  這件事瞬間在朝廷上下引起了軒然大波,反對聲如海上浪濤一般響徹朝堂,沒有人知道北國使臣為什麼會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你的眼睛美得勝似草原夜晚天幕上的星河。

  這是在紫宸殿粗大的殿柱後面,耶律寧對她說的話。

  心底裡的回憶清晰無比。

  那一日,他腳下踩著她裙擺的綢緞,他明亮的琥珀色眸子裡閃爍著驚豔的光芒,盯著她,兩片厚唇一開,滾出一串低沉彎轉的北國語。

  他竟不知天朝皇家女子是懂得北國語的。

  殿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響個沒完,天色暗沉沉的一片,惹得人心煩。

  衛淇身子斜斜地倚在涼榻上,這帝京的夏天,竟比往年要濕熱許多,悶得人心中似是要生出青苔來才罷休。

  滿室潮氣撲鼻,她動動身子,眼角餘光瞅見殿內一角侍立著的小宮女,正低垂著頭,在偷偷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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