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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她連忙跳下他的腿,雙手拍拍潮紅的面頰,回頭看他,見他眸子璀璨如星,黑長的睫毛在眼下的肌膚上映出淡淡的光暈。

  他看著她,大掌支著下巴,開口道:「你應知道一個人來我這兒會發生些什麼。可你為什麼還是會來?」

  「因為廖公子他在天音樓候了大半天,而我確也沒有多想……」安可洛咬著唇,低了頭,不敢再看他的眼,腳下悄悄地向黑色案幾退去。

  「從來沒有人教過你該如何說謊麼?」他悠悠地笑著,「你來,是因為你想來。」他站了起來,抖了抖袍子下擺,走到她跟前,低頭看著她,「你想來,是因為你想見我。」

  「我才不是……」安可洛又往後退了幾步,直到背抵住身後的案幾,案幾表面的涼意透過她的衣服,襲上她的身子。

  尉遲決見她慌張的樣子,不再上前,微微地笑道:「你在緊張什麼?」

  「我沒有緊張……」安可洛的心都要跳出來了,迎上他的目光,她覺得自己好像是他在圍捕中的獵物一樣,四處全是陷阱,根本無路可逃。

  尉遲決雙手抱胸,嘴角的笑容也收了起來,「府外早已備了馬車,你若想走,隨時都可以。」

  聽了這話,安可洛一直僵硬著的身子才軟下來了一點兒,忍不住道:「如此大費周章地要我來府上,就是為了作弄我麼?」

  「昨日回府後,腦中總是你的嬌嗔的樣子,今日要奏給皇上的劄子也寫不下去。」尉遲決語氣平淡,仿佛是在說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早晨在崇政殿議事,眼前晃過的是你的笑、你的怒、你撫琴的樣子,還有你柔軟的身子。皇上說了些什麼我竟沒有聽進去,也惹惱了樞府的一干人等。你說,這是不是該怪你?」

  安可洛愣在那裡,不知該做何反應,尉遲決看著她,接著說了下去,「可是沒有法子,我努力不去想你,你卻總在不經意間又鑽進我的腦子。出了崇政殿,我只想著會不會有別人也去天音樓見你,你會不會也對他們笑、也被他們摟在懷中……一想到這些我心裡就來了火,直想去天音樓把你鎖起來,任旁人誰想見都不行。可臉上掌印一事已是鬧得沸沸揚揚,禦史台那幫人聞風而動,我又不能再授他們以柄,只得讓廖瑉替我去了這一遭。」

  他笑了笑,喉結滾動,「看到你來了,我雖高興,卻不能當著那小子的面表露出來,只想等他快些走,誰料昌平郡王又來了。」

  安可洛聽著他這話,手指絞著衣服下擺,心裡震動不已,早已翻了幾番。

  「尉遲將軍可是經常對女人這樣?」話甫一出口,她便悔得直想咬斷自己的舌頭,這簡直像是她在吃味兒似的。

  尉遲決眸子微微一暗,「你想要聽什麼樣的回答?」

  安可洛心裡咯噔一聲,知是自己多言了。尉遲決這樣的人物,天下女子競相趨之、恐不能附,只怕此時此刻這將軍府裡還有別的女子——尉遲決雖尚未娶妻,但侍妾總還是會有的,她這話問得簡直就是多餘。想到此,她心裡暗暗歎了口氣,自己是什麼身份,能得尉遲決青眼有加,若在旁人看來,當是何等殊榮?可她心裡卻泛起一陣苦澀,直湧上喉頭。

  「不敢,是奴家逾越了。天色已晚,還容奴家先行告退,以免叨擾府上女眷……」

  「我府上沒有女眷。」他硬邦邦地打斷她的話。

  她聞言一驚,目光對上他的,小嘴張開,卻說不出話來。

  「我府上沒有女眷,」他盯著她,又重複了一遍,「你可是滿意了?」

  滿意?她只是覺得尷尬,怎麼好似她心裡想什麼,他都能看出來一樣。只是,他何必告訴她這個?

  她不知該怎樣答才好,被他一直盯著瞧,只是覺得心裡發虛,手都不知該往哪裡放。想要移個位置,她身子一側,卻將那黑色案幾上的一封摺子帶了下來,落在地上。她連忙彎下身,將那摺子撿了起來,順眼一瞥,「兵制改良諸事劄子」幾個字骨氣通達,爽爽有神。

  安可洛手裡捏著這封摺子,心裡卻捨不得將它馬上放回案上。兵制改良,這可是尉遲決所說要上的奏摺?

  她微皺眉頭,像尉遲決這般靠家世的勳貴,也會切身為朝廷做實事麼?她突然很好奇,想看看這摺子裡面尉遲決到底寫了些什麼。她抬頭看著他,卻不知如何開口——

  「想看?」尉遲決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一猜便知。

  「嗯。」她點點頭,看著他,手裡捏緊了摺子,就怕他一把奪回去。雖知自己這樣的行為幾近任性妄為,但,她心裡仍舊希冀著,或許他能應了?

  尉遲決看見她認真的樣子,嘴角不禁勾起,笑道:「你懂兵制?」

  ——何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昨日她在天音樓偏廳時,還嘲他「你懂箏?」此時便輪到他來笑她了。

  安可洛小臉漲紅,搖了搖頭,老老實實答道:「不懂。」唉,尉遲決顯然是懂箏的,自己昨日是平白諷了他一句,可現在……

  果不其然,尉遲決臉上揚起笑容,那笑容又慢慢擴大,緊接著他發出大笑,寬闊的肩膀也隨著笑聲抖動著,好半天才止了笑,問道:「既然不懂,你要看它做什麼?」

  安可洛纖指在摺子面上劃來劃去,被他笑得心裡直覺得彆扭,「那,罷了。」抬手將摺子丟回案上,心裡卻滿是不情願。

  尉遲決走近幾步,將安可洛丟在案幾上的摺子又拿了起來,笑道:「你若實在想看,我可以講給你聽,免得你看了不知所云。」

  安可洛頓時來了精神,紅唇揚起,因怕尉遲決是玩笑之言,又小心翼翼地問道:「真的?」

  尉遲決眨了眨眼睛,「我豈是說謊之人?」他唇邊劃過一絲笑,「更何況,我如何能拒絕似安姑娘這麼美的姑娘的要求?」

  安可洛的臉噌地一紅,下巴一揚,看著尉遲決道:「這話真真是無恥之徒才能說得出來,將軍怎的這般輕浮?」

  尉遲決道:「安姑娘心裡本就認為我是個只會帶兵打仗的粗人,我這樣說話有何不妥?」語氣中頗有挑釁的意味。

  這話頓時將安可洛噎得不知說什麼好,才知道自己昨日的話真是把他得罪得深了。她看著尉遲決手裡的摺子,那上面的字,豈是一個「只會帶兵打仗的粗人」能寫得出來的?

  略略昏黃的光下,尉遲決離她那麼近,他麥色肌膚上的傷痕印子依稀可見,她甚至可以看清他眼角細細的碎紋。可他雖離她這麼近,她卻覺得尉遲決實在難以捉摸,而他們之間又似隔了千山萬水那般遙遠。

  她小聲歎道:「你和傳聞中的不大一樣。」

  他笑起來,一副自得的樣子,「傳聞是如何說的?我倒很想聽聽。」

  安可洛嗤了他一聲,「無非就是將軍立了多少戰功,掠了多少城池,收降了多少敵卒,總之是人人口中的天朝名將罷了,有什麼好多說的。」

  「嗯,」尉遲決舔了舔下唇,「可你顯然不是這麼認為的?」

  沒錯。這兩個字已經滾至唇邊,又被安可洛生生咽了回去。她一直當他是重臣之後,能得今日之殊榮,不過是沾了父親的光,再加上運氣好點兒罷了。自從見了他之後,她又覺得這大將軍有時更像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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