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還巢 | 上頁 下頁 |
一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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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從恍惚裡清醒過來,渾忘了他的身份和自己此時的處境,點頭回答:「是不錯。」 「今晚的菜哪幾樣好吃些?」 「清蒸魴魚、溜雞丁、木棉蝦桃、商芝肉還有這鹿炙都不錯。」我信口回答,頓了頓又道:「金邊菘、芙蓉片、蘆菔絲這幾樣雖然清淡寡味,但冬季少新鮮蔬菜,還要配著吃些,別挑嘴不顧身體健康。」 齊略揮退了內侍,淨了手坐到席上,將碗遞給我。他的神情自然,舉動流暢,做的事卻是昔日在南疆同食同宿時常做的,讓我本就不甚清醒的大腦更糊塗了幾分。一時沒察覺出什麼不對,順手接過碗替他舀了碗牛尾湯,又想去拿碗筷接著吃。這一拿,才想起自己本來是在給天子試毒的,怎麼竟忘了身份,自個吃起來。 周圍一片抽氣聲,以伍喜為首的一干內侍都瞪著眼看我,一副既惶恐又想笑又驚愕的怪相。我愣了愣,霍地一驚,抬頭卻見齊略神色不動,目光淡掃了伍喜等人一眼,將他們的怪相以低溫寒氣凍住了。 我醒過神來,頭髮一麻,幸好這時伍喜醒神醒得快,踏前一步問道:「大家,是不是讓奴婢在側殿另設一案,讓雲娘子領賜?」 「還另設什麼,麻煩。」齊略哼了一聲,平靜的看了我一眼,道:「坐下,一起吃。」 「謝陛下。」我雖知不妥,但剛才那番問答舉止,已將我心裡的警戒心放到了最低,竟真的坐了下來,拿了碗筷接著吃。 我先前試吃就已經吃了不少,再吃片刻肚子就飽了,只剩齊略一個人在吃。我倒了杯茶漱口,一面怔怔地發呆。 齊略慢條斯理的吃飽了,漱過後口後才悠悠然的問:「你有什麼事?」 我微有些好奇,笑問:「陛下怎知我有事?」 「你一貫喜歡用膳時多言,不說話便是心裡有難決之事。」 我心裡微凜,但戒意方生,眼見他一副毫無情緒波動的寡淡表情,便又淡了下去。或許是夜裡的燈光太過溫暖柔和,照得人心分外柔軟;或許是因為我獨身太久,太想找一個可以放心依靠的人。在這初冬寒夜,我明知他已經將我遺忘,而即使沒有將我遺忘也是必會恨我入骨的人,竟還是從心裡生出了一股感覺安全,可以宣洩心中惶惑的情緒,笑道:「我這事有些難辦。」 齊略放下茶盞,微笑問道:「再難辦的事,難道還難得倒朕?」 正是因為關係到你,所以才難辦啊!我暗暗苦歎,但又覺得這其中隱著一個極具誘惑力的機會,讓我忍不住一笑:「陛下眼裡此事自不難辦,可惜陛下卻未必肯替臣除此難啊!」 齊略抬起頭來,嘴角微勾,眉尾舒揚,眼睛映著燈光,琉璃般的透亮以外,卻又有一股似能將人心吸入其中的幽深沉黯,而那幽暗裡卻又星星火花明滅。他的聲音也有些暗沉,口氣卻顯得十分輕柔:「你若有事,自有朕替你擔待著。」 我微微一笑,正想順勢將燙手娃娃扔回他這裡,腦裡靈光一閃,突然覺得他這句「替你擔待著」,實在耳熟。再細一想,一段我不願深想,但卻不經意間記得很牢的話在耳邊迴響起來。那是他在遣送何娛靈出宮時,對她說他願以夫婿的身份,擔待妻妾妒忌而犯的過錯,而不是以天子權威淩壓妻妾,一味相責。 他擔待他的妻妾,是以夫婿的身份,但我卻憑什麼讓他替我擔待? 若我還是他的臣子,在公事上有什麼為難的,他說一聲替我擔待,我會欣喜無限;若我只是一個宮奴,突蒙天子恩寵有加,格外垂青,替我擔待難辦的事,我自然也會感激不盡;可我現在的身份卻是上不成,下也不算,心中又懷著一段不足為外人道的情懷,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來替我擔待什麼的。 轉瞬之間,心頭輕鬆都褪去,變成了無奈的一笑,說不清是苦中作樂,還是基本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我竟笑了笑,輕歎:「陛下,臣建議您日常還是不要對女子太好,比如說這句有事您會擔待著,就不能輕易說出口。」 齊略卻不見惱怒,反有喜色,笑問:「這是何故?」 我心裡酸澀之意上湧,半真半假的笑道:「因為這樣的話,很容易讓女子死心塌地愛上你。」 齊略一怔,我猛然意識到我這句話裡,其實含著相當重的醋意,頓時警醒,連忙將心事壓下,低頭道:「臣失言無禮,陛下恕罪。」 齊略臉上似笑非笑,擺了擺手,自起身走了,只留我一個人坐在席前,看著殘羹剩炙,臉上一陣熱似一陣,說不出是自覺羞辱還是慚愧。 也不知呆了多久,我突覺羞憤得無地自容,不覺反手便甩了自己一個耳光。叭的一聲響,幾個來站在旁邊等著收拾殘席的內侍不約而同的退了兩步,用一種既同情憐憫,又懼怕擔憂的目光偷看了我一眼,一齊低下頭去。 我怔了怔,突然意識到他們眼裡的同情憐憫是從何而來——他們將我當成了被天子高看一眼後,立即做起了附龍美夢,但卻又遭冷落的宮奴! 我自覺平生行事算得自重自愛,從未想到有朝一日竟會在這件事上,被人同情憐憫!可這一刻,我在他們這樣的目光下,直覺的反應卻是捂住臉上被自己打了一巴掌的地方,狼狽而逃,根本顧不得在人前失了形象! 想不到我這一生,竟會有這樣的時刻! 可我心裡明白得很,他們的同情憐憫,在某一方面來說並沒有表錯情!因為我確實對齊略懷有心思。在重見他的這大半年裡,那被我深藏的情意,便如同深埋地下的一壇梨花白,初時不覺其香,但隨著清水的兌入勾味,其中的香氣便一點點的散發開來,慢慢的染上了我的全身,引誘我再次涉入,意欲一挹醇香,迷醉其間! 一念至此,心裡恐懼無限,所有的籌劃謀算都不想管了,直接寫了封信出去,告訴老師他抱養著的孩子的真實身份,讓他看著辦。 老師一聽說這孩子竟是嫡皇子的身份,登時嚇得慌了神,連信也沒回我一封,直接便抱了孩子去長寧殿求見太后。恰逢此時荊佩和一群武衛從越氏手裡把三名公主和皇四子齊濮救了回來,隨行的還有宗正府負責諸皇子女出生登記的令官,給這出生不久就已經在外面流浪了八個多月的嫡皇子證實了身份。 雖然皇長孫齊瀧和皇次孫齊漸沒回來,但對太后來說最重要的嫡皇孫安然無恙,四個她實際上在心裡已經放棄的孫子女也被救了回來,卻已經是足夠的喜事了。所以她一面讓齊略封賞功臣,一面下令準備在冬至時舉行一個盛大的祭祀。 封賞功臣和冬至祭不僅是太后的一時之喜,更是國家的政治權力變動的正式宣告,一時間卻非殿、北宮、洛陽城乃至整個天下都開始行動起來,力圖借著年尾的這場盛典,將年初那場屬於天家隱私的動亂而造成的破壞全都遮掩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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