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還巢 | 上頁 下頁 |
一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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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內監一看我褪釧,眼睛頓時一亮,手動了動,但忍了下來,只是目光卻落在了春三彩上,捨不得移開。 我暗暗歎氣——這樣貪婪而淺薄的表情,若是常年跟在齊略身邊,見慣了大場面的阿監,哪會露出來?也只有隨著嬪妃長居深宮之中,初掌大權,眼界剛開,被榮華迷了眼的阿監才會有。 「您知道的,這春荒征賦,南州的財稅實在支撐不起,陛下若不寬恕些可不行。您既然在駕前隨侍,想必也是精通政務,知曉陛下對南州請減新賦的奏疏的批註的,您能不能告訴我?」 我有意無意的晃動手掌,春三彩的光華流轉。那內監眼裡蒙上了一層迷醉的薄霧,不自禁的伸出手來。我在他抬頭的時候凝視著他,柔聲道:「阿監,您只要回答我的問題,這只春三彩就是您的。我的問題對您來說,其實相當簡單……真的很簡單,很簡單……」 那內監略有些發癡的接過春三彩,我將聲音放低,輕輕的問:「陛下現在還活著嗎?他中了什麼毒?」 「還活著,中的是毒鴉膏……」 我震駭莫名。毒鴉膏是我給鴉片起的名字,為做警示,特意加上了一個「毒」字。罌粟有極高的醫用價值,因噎廢食不可取,因此我在南州加強了種植、製藥、銷售三種流通渠道的管理,按照常理,這東西就算流落到宮廷,也應該是製成了藥的成品,怎麼可能出現這麼原始的稱呼? 是誰敢拿這東西來毒害天子?使用它的人是不是完全明白鴉片的特性? 我籠在袖間的雙手握緊,掩口低頭,掩飾驚怒。 那內監吐出這三個字,已被催眠而迷茫的眼裡也閃過一絲驚懼,我知這臨時的催眠作用有限,容易擺脫,當下輕咳一聲,給他解脫了催眠狀態,將準備好的問題問了一遍:「陛下有沒有允許南州減去新征的財賦?」 那內監接著我的問題回答:「有的,不過只能減二成……」 那內監在半催眠狀態下感覺只回答了我一個不重要的問題,但卻得到了一隻春三彩的翡翠釧十分划算,心裡僅有的那點警覺又消失了,笑呵呵的引著我往前走。 轉過一重複廊,甬道岔口突見一張熟悉的面孔,我怔了怔,不自禁的站住了! 那人穿著一身騎都尉的服飾,眉目姣如好女,只是我曾記在心底的飛揚笑容已不再洋溢,嘴角唇邊,仿佛帶著淡淡的譏誚冷漠。 高蔓! 他終究還是順著家裡的安排入了官場。 六年未見,他已長成了這般模樣。 我腳步一頓之後,忍不住快步向前。他也看到了我,眼裡波瀾微動,旋即歸於平靜,不言不動的停在岔道口。 這樣的平靜,是已將我當年的傷害忘了吧? 我心頭一陣輕鬆,腳步緩了下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輕輕的走過去,行禮問安:「高郎官萬福!」 高蔓抿著嘴,沒有答話,我等了等,等不到他出聲,便隨著那內監進了西朝殿。 殿堂廣闊幽深,雖是白日也點著蘭膏,燈影浮動。我抬頭望去,不見天子正襟危坐的身影,丹墀上,書案後,擺著張雲榻,榻側懸著帷幕,只面向朝臣的這一面被挽開,十二名女史內監環侍榻前,捧著巾櫛湯藥唾壺水瓶等物。這是君王抱病上朝的常態,那帷幕和女史內監在燈光下投出的陰影,恰好將天子的臉也蔽在陰影下。 我目不斜視的行到丹陛之下,行禮叩拜,奉上奏疏。 論理這時君王應該出聲免禮賜座,但我卻沒有聽到齊略的聲音,略等了一等,才聽到一個女聲道:「雲祭酒,陛下賜你田二十畝,絹十匹,錢十萬,准你辭職養病。」 這個聲音從帷側的陰影裡傳來,看不清傳言人的面容,但燈光投影,帷幕上丰姿綽約,可看見九尾鳳釵的形狀,那不是普通傳言女史著的冠笄,而是後宮嬪妃的盛裝華飾。 我想了一想,便想通了,這幕後代天子傳言的女子,估計就是越姬。若要扶持幼帝登基,現在就該讓朝臣們習慣她隨駕臨朝的狀況,到時不顯突兀。 我俯身叩謝,然後道:「陛下,近日聞陛下玉體欠安,太醫署幾名大夫屢屢束手,臣不勝憂心。臣原出身於醫署,薄通醫技,也曾領過郎中之職,斗膽請陛下賜脈,容臣一請。」 越姬還沒說話,丹陛下承旨的尚書越謹已經搶前一步道:「雲姑娘忠君之心可表,不過你為南州撫民使,兼領祭酒從事已有六年,政務繁忙瑣碎,只怕於醫技有所荒廢,不宜奉駕。」 我還未答話,我久請不見的司徒鄭蒙反而先一步開口:「我司徒府掌各州佐吏職守政績,對雲郎中知之甚詳。雲郎中實為我朝奇女子,在南州六年,州內民眾教化一新,非但政績斐然,且其本職未見絲毫疏荒。連那斷肢再續,剖腹重合於她的妙手施來,亦只是尋常事。其醫術精妙奇絕處,真有神鬼莫測之能,便是在中原,也聲名赫赫。陛下沉苛日久,難得雲郎中遠道歸來,正宜問脈,豈能因越尚書一言廢事?」 我抬頭望去,見以司徒為首的幾名老臣眼裡都有焦急之色,確實是相當想知道齊略的病情,不禁心情微松——我與他們目的相同,有這一點,即使是他們有意將我推出去,我也甘願之所用。 越姬插口道:「陛下有詔,雲姑娘既精醫技,便留于未央宮隨侍。」 未央宮是他們的勢力範圍,太醫署三十幾位太醫都是一進了未央宮,就再也沒有出去過,傳出來的醫案都成了套數。如果散了朝以後我再留在裡面給齊略看病,那還有什麼用處? 我淡淡的道:「陛下,臣家中已經備好車馬,明日替舍侄娶得新婦後,便要離開長安。因此臣不能留在未央宮奉駕,只能趁今日為陛下請脈。陛下政務繁忙,可否容臣放肆一二,入幕請脈?庶可使政務私事,兩不相誤。」 越謹弗然作色,譏道:「雲姑娘,你既出身太醫署,自當明白規矩。陛下萬金之軀,不容輕忽,問脈斷案用藥施針都需醫者隨侍,以免庸醫誤開藥方後逃之夭夭。你既不肯隨侍駕前,誰敢用你所開之方?請脈也大可不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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