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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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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燈光,別驚動鄰居了。」 「我知道。」 我摸黑在廚房裡摸了許久,也沒找到什麼嬰兒吃的東西,只能折回樓去敲赤術的門:「小赤,家裡的牛乳放在哪裡了?」 赤術迷迷糊糊的出來,高一腳低一腳的摸進廚房裡,開了地下室,取出一隻蠟封的罎子,打著呵欠說:「灶堂裡藏著炭火,你熱一下再吃,別熬太久的夜。」 他說完夢游似的回房睡去了,我用巴氏加溫法將牛奶煮好,端上樓去。所幸這孩子雖然氣弱,但吞咽還不成問題,又不挑嘴,吃了大半碗牛奶。 我見荊佩一臉倦色,便道:「你睡吧,別強撐著了,孩子我會照看。」 荊佩應了一聲,卻不解衣,坐到窗邊。我看她那姿勢儼然就是當年在叢林裡守夜的警戒之勢,心裡一酸一軟,歎道:「你既然來了這裡,我就會將你和孩子都安排好,不用擔心了,解衣上榻休息吧。」 「我不能跟你們一起睡……」 我歎了口氣,翻出一條備用的被子,鋪在爽椅上,喃道:「我真不明白你……」 荊佩輕輕一笑:「我們受皇室供奉,閒時少拘禮節,但有大事,卻必須謹守分寸,不可有絲毫逾越,誓死效命。現在越姬已經有意扶子稱帝,竊取國器,若陛下有不測,便要奉嫡皇子為尊;而你……您,則將是撫育嫡皇子……」 「別打我的主意,還有這孩子,照我的意思如果情勢不好,料不能讓他涉險。」 荊佩靜默不語,過了會兒,便傳出了細細的鼾聲。我添好燈油,在榻前坐下,心如亂麻,解之不開。也不知過了多久,正有睡意上湧的時候,突然覺得眼前一亮。我悚然一驚,以為自己不慎踢倒了油燈,但睜眼細看,那火光卻是從屋外透進來的,人聲隱隱。 我起身一看,卻是東南方火光升騰,且火勢越來越大,竟是半空裡都能看到火星高濺。我仔細一想長安城的格局,吸了口涼氣:這火多半是桂宮或北宮起的,怎的竟沒人在最初起火的時候便撲滅?弄成現在這種燎天大火。 荊佩本就睡得淺,此時也驚了起來,駭道:「怎麼回事?啊,現在燒的是桂宮的飛雲閣!」 「越姬一向是住在桂宮的吧?」 荊佩點頭,突然一喜:「是有人救駕?」 「也有可能是越姬他們為了下殺手而做的鋪墊。」我的手握在窗沿上,指尖有些生痛,望著天邊的大火,胸中也有把火熊熊燃燒,煎熬著我的心肺。 荊佩怔了怔,突一咬牙,重重的叩了個頭:「雲郎中,內宮情勢不明,我要回去一探究竟。嫡皇子幼小柔弱,請您念他是深愛著你,你也曾經深愛的人的骨血,護他周全。」 第五十九章 皇子 我望著長安的燎天大火,想到他現在生死未蔔,心頭一緊,輕聲道:「我會盡力。」 荊佩離開後,我靜靜的望著天邊的大火,也許是老天不忍長安城內的百姓受權勢紛爭的牽連,簌簌的下起雨來。大火燒了半夜,終於在天時和人力的合作下變小了。 我連夜把以前穿的舊衣改小,將孩子的裡外衣裳都換了,連那些表記身份的佩飾也一件不留的卷在一起,全塞到灶堂裡點火燒了。然後把來做早膳的廚娘打發走,親自煮了早餐。 赤術起來一看,大感驚訝,脫口道:「姑姑,你今天怎麼這麼勤快?」 「難道姑姑往日很懶麼?」 赤術搖搖頭,有些不信:「姑姑一向不喜歡做這些事的。」 吃過早餐,我看老師和赤術出了門,便回到樓上,給孩子喂牛奶。小東西大約認生,我又不擅于哄孩子,好久才將牛奶和藥都喂了下去。在給他把尿的時候,他居然哭了起來。 我急得滿頭大汗,不知所措。虧得這孩子還在病中,又吃了消炎藥,聲氣不壯,精神萎靡,咿咿哇哇的哭了一陣兒便自己收了聲。我給他墊好尿布,裹成繈褓背起,披件大披風將他遮住,對鏡一照,寬大的披風將他藏得嚴嚴實實,並不顯形,再打把傘遮一下,即使我帶著他上街也不會有人留意。 這孩子是個禍根,我在長安底子不厚,只有將他送到南州去,才不怕有人追查。我這下主意,拿了雨傘,剛推開院門,卻老師一臉鐵青的站在門外,竟根本就沒去醫館;赤術垂手站在旁邊,也臉色古怪。 我面對老師,習慣性的心虛,立即被他的臉色嚇得退了兩步,結結巴巴的叫:「老……老……師……師……」 「我是老了,但還沒有死!」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囁聲道:「老師,您還去醫館啊!」 「我看你不是想我去醫館,而是想我去義莊!」 我嚇了一跳,忙道:「老師,弟子萬不敢如此大逆不道!」 老師拉著我奔回內堂,一把將我身上的披風扯開,指著我背上的孩子,氣得鬚髮顫抖:「不敢?你連孩子都偷……偷……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我一愕,意識到老師是誤會這孩子是我的私生子,忍俊不禁。大約是我的表情太過不敬,老師氣得更不說話,就手收起雨傘,就對我的後膝一掃:「跪下!」 我待要辯解,突又想到這孩子的身世,登時轉了話頭:「老師,您莫生氣,我現在就去將他送給別人……」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卻把老師氣得渾身發抖,一手將我背上的孩子解下,放在桌上,一面吼道:「赤術,去拿根荊條來!」 我大吃一驚,叫道:「老師,您不能……」 「我有什麼不能的?你這混帳東西!你不嫁而育也罷了,還敢生而不養!我什麼時候這麼教過你了?你還有沒有羞恥,你還有沒有良心?你這畜生!」 赤術不去拿荊條,老師就拿了竹條掃把,扯了幾根沒頭沒腦的狠抽。我生平何曾挨過這樣的打罵?真是又好笑又好氣,偏偏還不能辯解,只能抱頭左躲右閃。 赤術大驚失色,趕緊來攔老師:「爺爺,姑姑現在是堂堂撫民使,可不是小孩子,不能打啊。」 「什麼撫民使,她就是宰相王侯,也還是我的弟子,做出這樣的事來我一樣打!」 也虧得老師這幾年只管編纂醫經,不操心雜務,身體清健,沒有什麼不能動氣的毛病,雖然追著我打,也不怕出事。只是桌上那孩子卻驚醒了,哇哇大哭。 老年人多偏愛嬰孩,老師也不例外,聽到孩子哭得淒慘,手下不禁一緩。赤術趁機道:「爺爺,事情已經發生了,您與其這麼打她,不如想法善後!」 「還善什麼後,打死了一了百了,什麼都不必管了!」 說歸說,但老師還是停了追打,和赤術兩人一齊去看那孩子。那孩子病容滿面,哭起來連眼淚都少,只在幹嚎,赤術懷疑的對老師說:「爺爺,您可能誤會了,這孩子多半是姑姑的病人。」 「如果只是請她治病,哪用得著半夜三更翻牆進來,偷偷摸摸的不敢給我們知道?」 我這才知道昨晚荊佩來了又去,老師是知道的。難怪他那麼警醒的人,桂宮大火燎天,火聲水聲救火聲,他也不起來看一眼。 老師罵歸罵,但還是起了疑心,喝道:「把手伸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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