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還巢 | 上頁 下頁
八八


  「我這樣說,諒來也沒人敢找你求證。他們心裡信不信有什麼關係,只要表面上他們不敢亂說就可以了。」

  我面上熱辣辣的一片,人在黑暗裡胡鬧,會因為對方看不清自己的細微表情而膽大,但一見了光,膽子可就大不起來了。我一開始還算鎮定,但看他不轉眼的從鏡子看我,心便慌了起來,匆匆替他戴上金冠,出去給他打水盥洗。

  他跟在我身後,居然也不必等我來服侍,倒讓我有些驚訝:「你居然會做這些事?」

  「母后怕我長於深宮婦人之手,不識民間疾苦,自我十二歲遷往建章宮讀書,就經常讓我出宮探訪民情,借住農家。直到我禦極才斷了這方面的學習,我可不是連鍋碗瓢盤都分不清的公子哥兒。」

  我突然想起老師以前評論過他的話,不禁讚歎:「太后娘娘真了不起。」

  他應了一聲,眼裡突然閃過一絲孺慕依戀之情,我知他必是想起了太后,既暗歎他們母子情深,不因權勢而稍減,心裡又微有些黯然:「你自正月巡幸犒邊,外出已近半年,準備什麼時候回鑾?」

  齊略出都巡邊原是準備用半年時間查閱北疆、西疆兩大營,然後回京,趕新穀入倉的祭社之禮。但他有意操練隨駕的宮禁衛兵,一路快馬行軍,速度遠超朝臣的計算,只用了五個月就走遍了北疆和西疆。時間豐裕,他才轉駕南下撫慰新開的兩郡,恰逢南滇動亂,是出兵之機。但當時越嶲郡兵正在各地防汛徵調不及,他便將隨駕的八千期門衛和虎賁衛派為前鋒,親自入滇。

  天子御駕親征,這名聲好聽,但不是治國之理。若不是就著南滇這樣的天時人事,此戰必勝,于他建立軍中的威望有利,就算他再怎麼堅持徐恪等人也不會放行。此時滇國王城已被攻破,他的名望也掙足了,實在不宜再多滯留。

  「我想依然照原朝臣計算的時日,再過二十天才還駕,趕上八月主持新穀入倉的祭社便好。如此兩朝的政務移轉,可依照臣屬的原計劃執行,不至於慌張。」

  我聽他能在南疆停留二十天,心中微喜。一時無話,天邊微有曙光,他梳洗完畢便起身道:「我走了。」

  我看他一身溫潤生輝,光華明淨的神采,不禁微笑,很自然的柔聲叮囑:「用心工作,早點回來。」

  「知道了。」他走到院中又轉過頭來,看到我站在廊前對他含笑注目,便揮了揮手,示意我進屋。我點了點頭,他走到院門前,突又回頭看了我一眼,唇角一彎,眉舒目展,綻出一個燦爛奪目的笑容,然後再拉開院門,走了出去。

  我不料他走出這院門便兩番回顧,不禁微微嗔怪:「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不像樣。」

  轉念間又發現外面腳步紛亂,明顯天子駕從已經擁著他去遠了,我還在這裡傻站,何嘗不是情長氣短?只是這世間之情,誰不知其能銷蝕人的意志,但情到之時,能硬下心來的人卻有幾個?

  第五十三章 偷閒

  天子駐蹕,使領館原住的人等全都撤了出去,使領館的屋宇都讓給了天子隨駕的從人,只我一個依然占著以前獨居的院子。

  因為身在疫區,天子隨駕需有太醫侍奉避疫,我這身份混在行朝的文武官員之中,倒也不甚扎眼。加之陳全謹慎嚴厲,管治內監十分得當,齊略與我日常相處縱異於君臣之道,在沒有得到上命之前,也無人敢造次露出異樣,並沒有給我多少心理負擔。

  我在南疆軍情政務忙亂無比的時候竊取了浮生空閒,獨居院內讀書研藥,過著自到南滇以來從未有過的清靜日子,心境平和,用藥得當,年來累下的隱疾漸愈,倒讓齊略看了臉上添了幾分喜色。

  「我在配藥呢,別鬧!」

  齊略摟著我的腰在我身後,下巴在我脖頸上蹭動:「你多的是時間配藥,我來鬧你的時間卻不多,自應你就著我。」

  往常他都得處理完政務以後才回來,今天突然中午就來了,這其中必有緣故。我心知事出有異,便將所配藥物的藥物比例記下收好:「那你也得先讓我洗洗手啊。」

  我自去淨面洗手,他卻在一旁含笑看著,我看他鬢邊的絨發有些汗濕,便擰了巾櫛過去替他抹汗。他站著不動,閉上眼睛一副翕著鼻子吸氣的樣子,喃喃的道:「你身上這香不像熏的,也不像佩的,聞起來宜人,你是怎麼弄的?」

  我在他鼻尖上輕彈了一下:「這是我自己浸的香水。這東西製作倒不難,難的是要跟人相配。我也是費了許多年功夫才給自己配著這麼一款味道,散出去清淡得很,不容易找出味源,平常人是聞不出的,就你鼻子尖。」

  「別的香我也分辯不清,只你身上這香氣我卻聞著舒坦,能找著人。」

  我心中一蕩,笑道:「你既然喜歡香水,我什麼時候也給你配一種。」

  「我就喜歡聞你身上的香,可不是喜歡自己身上帶香——你當我是長安城裡那些施朱著粉的紈絝子弟?」

  我呵呵一笑,嗤道:「以你的性情,要配合適你的香水,可不是一年兩年能行的,你還當我喜歡給自己找麻煩不是?」

  他活似身上的骨頭都沒了的扒著我的肩膀,靠在我身上膩歪著,從鼻中哼哼嗯嗯兩聲。我料他必是遇上了為難之事,一時不得解,所以大白天跑到我這裡來舒心養神,對他這不像樣的姿勢也不予指責,任他歪著,在中堂的涼席上坐下,騰出手來按摩他頭臉上的穴道。

  他眼睛閉著,聲音有些撒嬌的意味:「我手酸得很,腰背也不舒服,腿也坐麻了。」

  他除了早晨起來時練了趟劍外,都勞於案牘,這腰酸背痛卻也不全是唬人。我替他做全身推拿,心裡卻在想這套按摩導引之術應該怎樣教給他身邊近人。

  「你在想什麼?」

  我知他感覺敏銳,有著令人驚心的洞悉人心的直覺,尋常推託瞞不過他,便道:「十來天不見我兩個侄兒了,不知他們的差事辦得怎麼樣,有點想他們了。」

  他靜了靜,輕聲道:「你不是想他們,你是想出去。」

  我心頭一顫,卻不否認。相處日久,我們彼此相知日深,這些心事是瞞不過彼此的:「是有些靜極思動。」

  他翻了個身,突然興致勃勃的說:「我們裝扮一下,一起出去看看?」

  這確實是個極具誘惑力的建議,我怦然心動,但想了一想,還是搖頭:「這裡可不是長安,一者瘟疫還未完全治好,二則近日來投的人過多,你出去安全不好保障。」

  他微微皺眉,翻身坐起,若有所思。我靜坐一旁,也不多言,等他自己開口。等了好一會兒,他突然道:「南疆黎民衣食住行皆與中原相殊,風俗人情相異,我是得出去看看。」

  「徐明公他們報上來的數據不能讓你放心嗎?」

  他搖頭:「呈報的帳目與實情總有不同之處,卻是真令人難於放心。」

  南疆風情與中原相異,採用治理中原政務時的慣有思維來推演判斷情勢,肯定不行。

  齊略打定微服外出的主意,便著羽林斥侯兵先喬裝外出,查探了市井的現況,確定並無異狀,這才外出。

  戰亂之後的疫區漢人來往者眾,當地居民已經習慣陌生人來去,喬裝後的齊略和我、荊佩、林環以及兩名武衛一行六人並不扎眼,慢慢行來,並沒有人出來瞧稀罕。

  齊略不通滇語,便不費神與人搭訕,只是看人、物、事看得仔細。走得一陣,突聞前面陣陣歡歌,卻是樂觀而熱情的滇民眼看瘟疫得到了控制,便開始恢復了活力,正在曬穀坪上對歌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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