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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第四十九章 平南

  我得徐恪推薦,可以與聞軍事,這才明白聖駕遲滯大姚的緣故:御駕親征時,以期門衛和虎賁衛集結兩千越嶲郡兵,直掃王庭。王庭以北諸部落盡皆降伏,但不知何故,昨夜山彝突然出現一隊象兵,將山彝所駐郡兵軍營攻陷。

  假如天子昨夜沒有退回大姚駐蹕,郡兵有天子近衛的五千羽林郎和龍驤衛幫助,山彝未必會被攻破;但反過來說,假如天子昨夜照原計劃駐蹕山彝,聖駕被襲,那是肯定得過於失的。

  山彝如果不能奪回來,漢庭與已經進入了南滇腹地的大軍的直接聯繫就要受阻,徐恪一面加派郡兵拱衛大姚,一面設法破敵,因為軍情一時轉不過來,才有今天一天的平靜。

  不過這平靜只是被人打了個措手不及時的安撫之計,只要查清敵方虛實,羽林軍出動迎敵奪寨是必然的事。

  夜間中軍升帳議事,我敬陪末席,靜靜的聽著一眾將軍發的議論,直到徐恪點名發問,才回答:「這位領象兵作戰的人,應該是巫教神廟的第二祭司彝彝。」

  徐恪皺眉道:「滇國王庭與巫教爭權時大打出手,據聞四名大祭司先後遇刺,你確定彝彝活著?」

  「我在北歸之前遇到了彝彝的弟子,知道她們師徒在王庭和巫教混戰的時候,曾經試圖和解,和解不成,弟子被流放去了東枝,老師則退隱。彝彝正是山彝部落出身的蠱術高手,她在故鄉出現組織象兵,那是常理。」

  滇國的巫教和王庭的情勢糜爛至極,大約現在還能從內鬥的泥沼裡抽身而出,組織力量抵抗漢軍的,也就剩下自動退隱實力未損的彝彝。

  「彝彝因為主張教派革新屢受排擠,嫡系不多,我料她手下象兵不會超過五百。除了大象以外,她還有訓養虎豹蛇蟲之法,只是這些東西野性難制,能實際控制的數目有限,當成奇兵嚇嚇人可以,實戰的用處不大。」

  「彝彝的弟子是哪個?」

  「是先帝朝的羌良人。」我把這話說完,極力制止自己向正中的尊位上看,平靜的說:「羌良人被流放時在巫教神壇前發過不能違背的重誓,不會再回來。所以她沒有威脅,不會出現在彝彝軍中,計算兵力不必將她計算進去。」

  「彝彝的性情怎樣?她用兵的特點怎樣?」

  「此人極能隱忍,也因為太能忍了,所以性格就變得優柔寡斷。她在巫教內爭時做事就有謹慎有餘進取不餘的毛病,少了殺伐之氣,用兵想必也改不了這毛病。」

  一番問答,幾名對我的身份不認同的將軍此時面色稍霽,肯把目光往我這裡轉一轉了,有人便問:「你既然熟知彝彝的性情,于此戰有什麼看法?」

  我聽到有人問計,不禁苦笑,看了羽林中郎將呂純一眼,回答:「我只知採集情報,呈上供各位將軍明悉敵情,該如何用兵佈陣,卻是一無所知。如果陛下定計揮師南下,強取山彝,我有驅蛇避蟲之方,能使三軍將士少受蛇蟲之害;其二,巫教有詛咒巫法,我可以給將士用藥,使其不為巫魘所苦。」

  齊略一擺手,平聲道:「你能使將領知道敵人的長短,用藥削弱敵人所長,這已經足夠,至於如何行軍打戰,那是將軍們的事。山彝彈丸之地,此時雖然制要,終究只是手足之癬,指日可下。朕所謀者,為滇境全域,你過來——」

  他指指壁上掛著的滇境全輿圖,示意我上前指圖說明滇境的藏兵藏糧、大部落聚集等軍事要地。我依命行事,執了竹鞭站到地圖前,對帳內眾將軍略一欠身示意,開始講述自己所知的滇境布兵虛實以及路途、風土人情等情報。

  使領館在滇國的用處就是收集其國內所有情報。因我與商人接近得多,以商人行商收集各地滇境各地駐防情況是我提出來的,周平對我十分看重,經常讓我參與情報的系統性整理,所以使領館得到的情報我大多數都知道。此時正好將因為周平死亡而斷鏈脫節的情報,再次系統的補充起來,由單調的平面變成立體式的全域觀。

  滇國有民三百余萬,巫教和王庭的總兵力號稱有三十萬,而天子御駕親征的兵力連上徐恪的郡兵總共也才兩萬。從士兵的人數上講,這是絕對的劣勢,所以眾將軍表面上對滇國的兵力不屑一顧,但實際上卻十分忌憚,對情報看重得很。

  他們肯問,我自然詳盡的解答,也虧我記憶力不錯,只要刻意去記的東西三五年裡都不會忘記,料想與實際情況相對不會有太大的差別。

  如此一來,用的時間便久了,中軍刁鬥報亥時七刻,他們的問題依然沒完沒了。陳全領著內侍奉上夜宵湯水,我端過來隨意抿了一口,滿嘴發苦,卻不是肉湯,而是我早晨給自己開的藥方煎出來藥。

  毫無準備的吃到一口苦藥,我差點沒吐出來,忍了一忍才咽了下去。陳全手腳快,趕緊遞過小半碗蜜水,給我沖去苦味。

  我點頭示過謝意,目光卻終於忍不住往旁邊的尊位上溜了一眼。齊略與徐恪對席而坐,正在喝湯吃餅,眼睛卻在看剛才幕僚做的會議記錄。

  我收回目光,膝席坐在滇境全輿圖前,看著上面的線條,心裡暗暗挑毛病:軍事地圖實在太簡陋了,連水文記錄都不詳細,要將它立體化,變成軍事實用,實在是件很考慮將領的推演能力的事,難怪人都說三軍易得一將難求。

  耳旁傳來衣袂摩挲之聲,卻是齊略也棄案走到了滇境輿圖前,我抬頭,他低頭,目光交錯,一刹間仿佛軍帳中眾將領一面吃夜宵,一面大聲討論軍情的嘈雜聲和內侍文吏來往的人影,都已遠離,只看到對方的近在咫尺。

  他靜靜的坐下,低聲道:「你身體不適,不必硬撐。」

  我微笑回答:「我是醫生,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更重要的是,我知道南滇之戰對他的意義。太后放他巡邊犒軍,是為他日後執掌軍政做準備。但要在軍中建立威信,絕不僅是犒軍一事就能做到的。

  他從北疆大營折而西行,撫慰西疆大營將士,如果僅是犒軍巡邊的話,他走遍西疆大營就可以回鑾了。但他沒有回長安,而是折而南行,取道越嶲,直入滇境。

  聖駕南巡是看到南滇生亂,想趁火打劫替自己累些軍功名聲,為日後掌軍做準備也好;是為了他一時頭腦發熱,行事不當也好;總之,南滇之戰,他只能贏,不能輸!

  在風雲變幻的政局中,我不知道自己能幫他做什麼,但目前我能力所及的事,我卻要盡力做到最好。

  短短的兩句話說完,帳內各人也吃飽喝足,重新開始議事。軍中禮儀簡單,君王與將領聯席而坐是平常事,我與他在這種情境下坐近一些,倒也不會有人胡亂猜疑,多生是非。

  一夜事繁,待到聖命令我退席,已是寅時。出得中軍大帳,外面月朗星疏,霧重結露,夜風吹來,我打了個寒噤,微微瑟縮。

  「雲郎中。」身後的傳來陳全的低喚,他托了件衣裳過來,面色複雜的請我加衣。我略微遲疑,才伸手接過那件紅裡披風,系在身上,接了阿弟,自回陶家歇息。

  是夜聖駕宿於中軍,與諸將商議定計,次日便以羽林軍為主力,強取山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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