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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可你一個人在章台街行走,不安全。」

  「我如今扮成這樣子,誰看得出是女子?只要你這一看就是肥羊的人別跟著,不知有多安全。」

  我連哄帶勸,將他留著陪在那可憐女子身邊,自己攏緊了衣裳,低頭沿著牆根暗影走。眼看就要轉出章台街,正松了口氣,突覺身後似有異動,未及回頭,後腦便受了一擊,登時眼前金星四射,腦子一眩。

  終日以女兒身在長安街行走,未曾出過事,想不到今日喬裝成男子,卻受人暗算!

  我極力想保持清醒,但腦中陣陣暈眩,卻無法強撐,終於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清醒過來,眼前光線幽暗,身側影影綽綽地似乎坐著一個人。

  「你……擄我幹什麼?」

  我本想問那人是誰,轉念卻想到人質知曉綁匪的身份乃是自取死路,便略過不提,只問那人想幹什麼。

  我暗暗動了動手腳,發現自己被捆得棕子似的扔在地上,手腳都舒展不開。那人發現我醒了,卻也不說話,依然像剛才的那樣坐著不動,仿佛是座石雕。

  在不知何處的幽暗空間裡,眼前坐著個不說不動的人,饒是我見慣了生死,膽子不小,此時也不禁毛骨悚然,鎮定了一下才開口:「你們要錢?還是要我治病?」

  那人終於說了幾句話,可咕咕噥噥的聲音卻不是關中口音,更不是我所知的任何語種,他說了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

  外族人?我心中一凜,突然明白了擄走自己的到底是誰了:羌良人!

  長安城是當世第一的政治經濟中心,來往的外族人無數。但這些外族人多懼怕承漢國力,等閒不敢在城內違禁犯法,這強擄我的人,除了羌良人,還會有誰?

  我啞口無言,那人卻終於想到我不懂他們的語言,停了下來,結結巴巴地說:「你,的王、皇……情郎,真會來,見你?」

  他顯然對漢語十分不熟悉,每個字說出來,都生硬無比,而且不清楚在中原王與皇帝的巨大差別,且說起話來,詞不達意,我尋思半晌方才弄清他話裡的意思:

  羌良人竟是因為求見齊略而不可得,所以才來抓我!

  可齊略怎能算是我的情郎?

  就算他是,他身為天子,負著江山社稷的重責,些許兒女私情,卻怎能使他輕身涉險?

  即便他有這份心,他的母親,他的妻兒,他的臣屬,他的護衛,又怎能容他涉險?

  羌良人以為抓了我,就能迫使齊略見她,真真是大錯特錯,完全弄反了方向。

  當日在溫室裡看到的那個明豔無端的女子,如今竟使出擄我為質這樣卑鄙拙劣的手段來,到底是故國的安危使她如此,還是愛情的迷瘴令她昏亂?

  我暗暗歎息,轉了幾念,強笑道:「他身份貴重,不可能來見我,不過我可以領你去見他。」

  「前幾天我求你帶我去見他,你不肯;今日,你想帶我去見他,我卻不肯了。」外面傳來一聲脆笑,聲音清脆,帶著絲綿軟,口音卻很是熟悉。

  咿呀一聲,一道刺目的亮光隨著來人推開的門射了進來,令我雙目不自禁地眯起。

  羌良人的面色,比我那日見她,又憔悴了不少,只是一雙眼睛,卻比她在宮裡時那種柔媚婉轉的明亮更亮,隱隱帶著金石之質的冷光。

  想哄了那人帶我出去的想法落空,羌良人又不遮不掩的走到我面前來,我心一沉,心裡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你到底想怎麼樣?」

  羌良人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一字一頓的說:「我就想看看,他到底會不會為了你而出來見我!」

  第二十八章 錯落

  我看著她,苦笑:「他不會。」

  羌良人一步一步的走近我,俯視著我,輕聲問道:「你為什麼覺得他不會出來?你對他沒有信心,還是對自己沒有信心?」

  「阿依瓦——」我長長地歎息一聲,不再將她視為長樂宮裡那被先帝的遺願束死的太妃,而將她視為了意在與我爭取心上人的羌族女子阿依瓦。

  「我不是對他沒有信心,也不是對自己沒有信心。而是我從一開始,就從來不曾想過,要將人生交付在他手中;將身家性命,托於他的庇護。我從未將他看成情郎,視為良配!」

  「你說謊!」

  「我沒有說謊!」我凝視著她惱怒的表情,慢慢地說:「阿依瓦,你確實是找錯人了。」

  羌良人不為所動,宮廷生活雖然沒有磨去她骨子裡那股追逐愛情的直率,卻讓她學會了許多漢人做事的方式。

  「我自然希望我找錯了人,但你最好希望我沒有找錯人。」

  她希望我不足以威脅齊略,那證明齊略對我無情;而我為自身安全計,卻只能希望我的安危足以影響齊略,否則我毫無利用價值,性命難保。

  「其實我們本無仇怨,你何必定要為難我?」

  羌良人的眼睛在幽暗裡似有火星迸射,一字一頓的說:「誰說你我沒有仇怨?自從那日他向我借用溫蕪與你幽會起,你就是我的生死仇敵!」

  「他冒著與我幽會的名頭向你借用溫蕪,不過是為了讓你死心,何曾對我有情?他若真於我有情,又怎麼會借你的溫蕪用於幽會?」

  我脫口而出,這才發現自己胸臆間,竟一直存著這麼個疙瘩。

  難怪我一見到她,便覺得心中不悅,本來不算暴躁的脾氣對她卻不肯相讓半分。原來在我也不曾察覺的時刻裡,我就已經將那日由她而引起的事,視為了感情上的一種恥辱。

  不止她將我視為仇敵,我在潛意識裡,其實也早將她當成了仇敵。只是我從來不願細想當日的情景,更不願承認自己曾經情錯。

  齊略,我一直不明白問你對我除了好感之外,是否懷有認真對待,肯一生相許的情意,是不是一種極大的錯誤?

  我應該明白詢問,而不該在心裡百般猜忌,千萬猶疑,卻為了怕自己淪為宮中庸人,苟安不問的。

  若當日直抒了自己的胸懷,又問明白了你的心意,又何至今日在她面前失態?

  「阿丹那麼驕傲的人,若心裡沒有你,即使他只是騙我,又用得著找你麼?」

  我被囚在窄室裡,飲食方便都有人照管,被人蒙著眼睛轉移了好幾處地方。在一個可能臨近渭河的莊子裡,我聽得到外面轟鳴的水聲,想要逃走,卻始終找不到機會。

  羌良人久未出現,等她再次出現的時候,我已被生死懸於人手的壓力壓得有些疲憊了。

  我累,羌良人明顯比我更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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