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還巢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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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我以為的藥箱,而是女子化妝的鏡奩! 老師面色微變,問道:「你說這是陛下賞的,不是皇后賜的?」 「是陛下親自交給我的。」 我囁嚅著,有些口幹。老師的雙眼一下子瞪大了,啪地一聲,手裡的執的筆掉在在書案上:「阿遲,怎麼……怎麼會……」 我心裡發虛,鼻翼薄薄的滲出一層汗來,結結巴巴地道:「老師,這應該沒有什麼吧?」 怎麼可能沒有什麼?鏡奩是女子私妝用物,假如是不含絲毫私情在內的「恩賞」那是該由後妃來賜予,絕不能由天子親自賞賜——男女有別,天子必須恪守大防,如果不是他有意將這條防線抿除,他是不能如此作為的。 老師臉色發青,目光在鏡奩和我臉上來回逡視,半晌才發出一聲長歎:「阿遲,你……可怎麼辦才好?」 我看著那精緻華麗的鏡奩,只覺得一陣陣的慌亂,六神無主的絞著衣袖,許久才站起來,躑躅著往自己房間那邊走:「我要想想,我要想想……」 「你把這東西也拿走,別扔在我這裡。」 「喔……」我木然接過那鏡奩,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回自己房裡,點亮油燈,將那鏡奩扔在榻側,一頭栽在榻上,只覺得腦中思緒翻湧,種種想法紛至遝來,卻沒有一緒能夠理順,沒有一念能到實處,總是想到一半,就嘎然而止,仿佛自己連思考的能力都被人淩空一剪,齊齊截斷,再也沒個著落。 原來這就是我心底悸動但又恐懼的根由。 許久,腦中才有一個隱約的念頭,又複下榻將那鏡奩拿上榻來,取下扣栓,緩緩地將奩蓋打開。 奩蓋打開,首先入眼的是一個絲綢包裹,揭開絲綢,一面蓮紋銀嵌邊,打磨得明晃晃的鐵鏡照了過來。 紅漆石榴花底的裡盒分成了五層九格,拉開最上面一屋,裡面分三格裝著各色胭脂、鉛粉、花黃、黛青、細香。 下面一層則是犀角、象牙、翠玉、白銀、黃楊製成的梳、篦各一樣;銅刷、毛筆側列;再下面兩層,都是各種質料的發簪、華盛、步搖、發釵、發鈿。最下面一層,卻是整套的羊脂玉琢成的環、佩、華鬘、腕釧。 我屋角的燈光如豆,可鏡奩一打開,明珠美玉,金珠銀花,寶石珊瑚映光折射,竟使滿室華光流動,寶氣氤氳。 可他憑什麼送我這些東西?又為什麼送我這些東西? 這算試探,還算調戲,又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我坐在這華光裡,怔了半晌,只覺得陣陣迷茫,胸口卻隱隱生痛。也不知過了多久,油盡燈滅,室內一片幽暗。 暗影裡,卻似見齊略的身影浮出來,他請求我救他母親時的懇切堪憐,他在雪地裡飛揚大笑的可愛,他溫言款款道歉的溫和,他藉口替我簪花調戲我時的可惡。 也許是因為我見到了他在至尊之位上表現出來的強硬,因此當他無助的表情落進我眼裡時,那其中因為過大的反差而襯出來的「楚楚堪憐」,竟使我一下子忘了對他戒備。 那一刻失去戒備,只是不智,那以後再不對他戒備,則是我愚蠢。 我竟忘了他的身份,忘了他其實除了那軟弱的一時以外,其餘時間裡,他都是強硬且極富侵略本性的人。就如今夜,他毫無預警的便靠近前來,送給我這只鏡奩。 我閉上眼,用榻上的絮被將自己緊緊地裹了起來,長歎一聲,懶得再動了。 第十四章 為臣 晨曦照得散放了一地的珠寶流光溢彩,這些精美華麗的首飾,對深宮裡寂寞的女人來說,有著無法抗拒的魅力——宮廷中的女子,對這些珠寶,有著比外面的女子強烈了千百倍的渴望,因為在宮禁裡,真正容許她們名正言順地釋放的欲望,就是這些身外物。 可女性的本能不是這樣的,女性本能的欲望,除了生存之外,排在第一位的,並非榮華富貴。 女性的本能欲望是什麼呢?是感情,各種各樣的感情。女性的本能是多情的,仁善的,柔軟的,感性的。 偏偏宮禁之中,最容不得女性這些美好的本能,硬生生地用禁令將它們一重一重又一重的壓制著,將它們碾成了齏粉。 於是,宮禁中的女子,有些心田荒蕪了,長出的都是野草;有些心田死寂,無論善惡,寸草不生;也有些心田裡還保有本能的種子,在等待合適的季節氣候發芽生根。 齊略帶來了適合我心田裡的種子的季節氣候,我無法拒絕女性本能的復蘇。 而那初初發芽的種子,似乎對喚醒它的人有著天然的親近,總向著他那邊靠攏。 然而,他那裡是最危險的地方,靠近他,得到的只怕不是陽光雨露,微風清雪,而是陰鬱暴雨,狂風雪劍。 就如同他送給我的這些珠寶,看上去多麼瑰麗華美,但它們在寒夜裡散放半宿便遍體冰寒,摸上去比空氣本身更冷。 這股冷意透過指尖滲上來,讓我覺得有些刺骨,似乎被它咬了一下。 我一件件的將它們放歸原處,再一層層地把五色吉巾裹好,起身梳洗,仔細調理了一下,直到確定自己精神抖擻,看不出絲毫的破綻,才笑盈盈地捧了梳洗用具向老師那邊走去。 老師的臉色很不好,梳洗過後也顯得精神萎靡,張嘴幾次,卻都沒說話,直到聽到隔壁貪睡的三小也有起身的動靜了,才將我叫住,問道:「阿遲,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老師,您不是說我們要出宮的話,還是由你去向太后懇求好些嗎?您能不能今天就去請太后允我們出宮?」 老師有些錯愕,吃驚道:「我以為你是想留下來。」 「怎麼會?」我失笑:「我在這裡悶了十一年,還嫌不夠麼?再留,悶也得悶死我。」 老師的臉色頓時開朗起來,笑呵呵地點頭:「吃過早膳,我就去太后娘娘那裡請旨。」 我心裡頓時輕鬆起來,笑問:「老師,您向太后請旨,用什麼藉口呢?」 「我年紀大了,而且已經被陛下免了大夫之位,只有個醫學博士的名銜,不算重要。我帶的藥童也到了不能留在禁中的年紀……」 我有些發急:「老師,說了這半天,您要怎麼才能帶我也出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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