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還巢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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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七歲上便父母雙亡,倒不必讓他們跟著我這不肖子多吃苦,至於她……」嚴極頓了頓,歎道:「她前年已經下堂求去了。」 我心裡頓生悔意,嚴極看了我一眼,卻是一笑,道:「我落魄之時,她扶持了我三年,實在無奈才求去。說起來,她對得起我,卻是我對不起她。」 就是現代社會的男子,如果離婚是由女方提出的,仳離以後男方多免不得便要為自己的面子,暗損女方兩句。嚴極不僅能夠大度正視妻子在患難中求去,還能坦然說是自己對不起她,由不得我心中佩服。 只是他既然沒有家人妻子,我要做的事卻麻煩了些:「嚴兄,我今日本想替你重新將腿骨接好,可你沒有家室,重新接骨之後乏人照料,如何是好?」 嚴極差點把驢車趕進了水溝裡,吃驚的回頭:「你能替我重新接腿?」 「嚴兄的腿骨我仔細的研究過了,是當年斷骨沒接對,以致骨頭錯了位,不能承力,重新矯正是可以的。」我拍拍少府給我送過來的新器具,放在往日我也不敢貿然動手,但現在有這些新醫械,那卻不同:「只是委屈嚴兄又要嘗嘗骨頭碎斷的滋味了。」 嚴極這兩個月跟著我東奔西跑,見過我的醫術,聽我說能替他矯正腿骨,立即深信不疑,欣喜若狂,哈哈大笑:「只要這條腿能重新接好,再痛我也忍得。」 中醫接骨的技術比起西醫來絲毫不差,像太醫署跟老師同輩的一名單老大夫,他的接骨技術就神妙至極。我曾經親眼看到他替一個小腿粉碎性骨折的羽林郎將創口清理了,以浸了雞血的柳條插入骨中,將斷腿接上來。 以西醫手術,那種骨碎都已經大量清理的斷骨,接上去以後必然會出現比原先短了一大截的情況,變成瘸子。但那羽林郎不僅沒有瘸腿,而且行走如常,負重奔跑都沒有出現絲毫異況。 嚴極的腿如果有單老大夫來打斷重新接過,那是萬無一失。可單老大夫如今也是年近七旬,體衰氣弱的老人了,能不動就不動,以嚴極目前的地位和情況,實在是請不動老大夫出面。 不能說老大夫沒有惻隱之心,而是做善事也講究機緣湊巧,意動得人,不可強求。 我雖然醫術比不得老大夫神乎其技,但有少府給我造的精巧器具,將他錯位的骨頭重新分開,另行矯正接好,也不算太難。用了大半天的時間,也就成了。 喬圖也窮,但比起鐵三郎、張典那些真正的窮鬼來又算富裕的,因為他家裡還有個十分賢良的老母親。 嚴極在喬家借住兩年,喬母早將他視如子侄,待我把手術做好,她已經做好了飯請我上座。桌上除了大罐的黍飯、蘿蔔以外居然還有一大碗骨頭——這時候的飲食習慣,瘦肉不吃香,肥肉才是好東西,骨頭是窮人吃不起肉,逢節才買來打牙祭的佳品。 沒有輪值的鐵三郎和重病初愈的張典聽到我在給嚴極動手術,也就一起過來探望,順便蹭飯。 嚴極的腿被我打了石膏,用水盆架高高的懸起,無法動彈,只能躺在床上讓喬母喂骨頭湯。他一開始的興奮過了以後,這才想起一件事,歉然道:「雲姑,今天我不能送你……」 他一句話沒說完,鐵三郎已經搶了過去:「放心好了,我會送雲姑姑回去的!」 我看了眼鐵三郎那似乎比整架驢車都大的身軀,有些懷疑的問道:「你會駕車?」 「會,我有什麼不會的?」鐵三郎得意洋洋,把胸膛拍得山響:「雲姑姑,你別看我長得笨,可我手巧得很。」 他那黑熊似的身材,我只見到了蠻力,卻看不到絲毫手巧的樣子,聽他吹噓,我真是忍俊不禁:「你的手巧得起來?」 鐵三郎見我不信,急得一瞪眼,叫道:「雲姑姑,你不信我?」 他一面跳腳,一面四處尋求證人:「張大哥,嚴大哥,你們告訴雲姑姑,我的手有多巧。」 張典顯是有意捉弄他,但笑不語,倒是嚴俊不忍欺負老實人:「雲姑前些天不還稱讚我那驢車不顛不簸,十分安穩嗎?那就是三郎給我造的。」 嚴極載我的那輛車外形雖然簡陋,但坐上卻比以前接我和老師出診的牛車更穩,我即使外行看不出車裡的奧妙,也知道那車在防震方面肯定有獨到的手藝在內,卻不想它居然是鐵三郎造的。 「想不到那車是你造的,果然是十步之內,必有芳草!」我讚歎一聲,又有些不解:「你既有這般手藝,怎麼卻跑去做期門衛?」 鐵三郎嘿嘿一笑,揮了揮手:「當了匠戶,跟入奴籍也差不多,我才不幹。」 我頓時啞然,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商賈位卑,則財貨不通;匠戶位卑,則科技難興。這是……」 我本想說這是國家落後的原因,但這麼些年處在宮禁裡,沒有前生跟同寢室的同學們開臥談會,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意興,一語未畢,便即收聲,轉道:「你這選擇也不錯。」 略說了會兒話,我留足了分量的藥,便出言告辭。 鐵三郎駕著驢車送我:「雲姑姑,天色還早得很,你這就回宮嗎?」 老師已經替我把給太后開刀的日期報了上去,如果我運氣不好,估計今天就是我在長樂宮外行醫的最後一天了。 想到這裡,我不禁有些煩躁。 第九章 託付 茫然間鐵三郎已經趕著驢車出了村落,遠處聯村集場的廟宮映入眼來,我心一動,道:「我去廟宮坐坐。」 我以前臨到疑難手術,心緒不定,就喜歡到醫院附近的一個寺廟裡去聽和尚們念經。我不是信佛,而是那種有信仰的人在梵唱時的聲音,能讓我極好的澄清心思。 現在這裡佛教沒有傳播開,道教的起源五斗米也尚未見蹤影。除了宗祠,所有的廟都敬奉皇天后土,盤古女媧,三皇五帝等上古神靈。這些廟是除了皇家以外,唯一可以以「宮」字稱呼的建築物。 廟宮裡的男祝不事耕種,只學些醫蔔星相之類的雜學;廟宮裡的女巫也不修中饋,只學習舞技雜藝,鼓舞事神。 鐵三郎知我要去廟宮,連忙答應,又笑:「我們這裡的皇天后土宮是附近的三十個村出工出力建起來的,裡面的女媧娘娘像還是我雕的呢。」 「你雕的?你不止會木工,還會雕像?」 我詫異,鐵三郎卻笑了起來:「會木工的人哪個不會雕?雕花雕像漆繪都是木工要學的基本功。」 我一想也是,不禁暗慚自己孤陋寡聞。 「咦,怎麼廟宮前門關了?」鐵三郎十分意外:「今日有村集,廟宮裡的巫祝都被各村邀去禱祝了。沒人的時候,廟門應該是開著方便大家進出祈福的,怎麼會關著門?」 這裡的習慣是廟宮在很多時候充當公益角色,在巫祝離開廟宮外出時,只能關鎖他存放私物的房間,不許關閉廟門,以便來往的人祈福或者借住落腳。是一種十分樸素的公私財產分別觀念,還帶著黃老之道治世的寬容。 鐵三郎叩動門環,院內卻沒人應聲:「雲姑姑,你等一下,我翻圍牆進去給你開門。」 「不可!」 本朝承西漢律法,嚴禁不經主人允許就入人家。有不經允許擅闖私宅的,既視為盜賊,主人家可以當場打死無罪。連官府夜間緝盜時,也不得擅入民宅。廟宮已經關門了,再逾牆而入可不行。 鐵三郎躊躇一下,又回來駕車:「雲姑姑,我們走後門吧,後門例來是不關的。」 「算了,不湊巧也就不強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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