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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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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七、墜鸞台 左武衛大將軍傅朝雲領五萬精兵出擊平叛,與韓王、彭王聯軍交鋒於太原,一方擊之以謀,一方攻之以眾,相爭不下,便對壘在太原府,已成僵持之勢。 鳳陽王白奕輾轉斟酌,唯恐朝雲有失,終於入宮面聖,請女帝降旨,准他離京奔赴皖州,安置皖州軍事,領皖州軍馳援太原府。 卻不曾想,就在這將下決斷時分,兵部卻呈來急報:靖國公殷孝揮師增援,由涼州過靈州,一刀插入叛軍腹地,奪回西京,從韓王彭王背後殺來,先鋒軍已抵達太原,與傅朝雲所領之左武衛,將叛部前後合圍了起來。韓王彭王陷落在太原府,糧草漸絕,形同困獸。隨報呈上,還有靖國殷公一紙勤王表。 不少人道殷公乃是天降下的援兵,白奕心中卻愈發警醒。無論于公於私,這殷中行與他幾乎都談不上同道同謀,吳王事敗身死,殷孝持兵不還,更將長沙郡王李颺留在安西,分明大有擁兵自重之意,而今忽然前來勤王,勤的究竟是哪一位王,恐怕還不好說。 本已決定出京親征,卻冒出這麼一出好戲,白奕當即追回了發往皖州的急件,重新修書告知劉祈勳,叫他按兵不動,穩住陣腳,只做足戰備事宜,不許輕易出兵,而後,又返回宮中去見墨鸞,半道上先遇著裴遠,果不出所料,裴遠也是為這殷孝勤王之事而來。 兩人一同往甘露殿拜見女帝,再三澄清厲害。 白奕語聲中的堅持已然不容辯駁:「如今長沙郡王與他同路,即便他拋下太子不理,也有大仁皇帝的長孫為旗幟,若再與東宮有所勾連,你打算如何處置?如果此次當真被我與子恒料中,我請你不要手軟。」 坐在禦案之後的女帝將她的這兩位首輔之臣再三靜望。「殷公並非有心政謀勾鬥之人,裴中書與殷公有世交之誼,理應也十分清楚。」她緩聲淺歎。 「正因為他素來無心於政,忽然出手,才愈發奇怪。」白奕如是沉道。 「善博言之有理。」裴遠點頭附議,他將殷孝那一份奏表雙手呈上,「陛下不妨再仔細一看,這一份奏表,當真能瞧出他是來勤誰的王麼?倘若這奏表並不是上與陛下的,說它是一份通牒也未嘗不可。」 墨鸞眸光一震,良久不見應聲。 她其實知道。殷孝這一紙勤王表正氣凜凜,但字字句句只稱「陛下」卻不曾有一字明示。這勤王並不是給她的。韓王、彭王不過是借李承的名號行謀國之實,殷孝起兵平叛,勤的是李家的小皇帝,一旦以勤王凱旋之師進入神都,壓境逼宮易如反掌,殷公從不說假話,他口口聲聲所稱的「陛下」是李承。 可是,阿寶呢?她的阿寶呢? 「長沙郡王呢?可有他的消息了?」墨鸞不禁蹙眉急問。 「殷孝軍中沒有見他的人影,我肯定他此刻就在神都,你信是不信?」白奕眸色愈發沉冷,隱隱,竟似有殺氣彌漲。「子恒,我有話想單獨與陛下說。」他忽然有此一言。 裴遠聞之了然起身,向他二人禮罷,便要退去。 「裴中書!」墨鸞忙疾喚了一聲,「請你親自密函急報傅將軍,請他諸事留神,千萬珍重。」 甘露殿上的熏香若有若無,在驟然靜謐的殿中繚繞。 侍人們早被遣往偏殿,裴遠離去後,殿上再無旁人。 白奕起身步上墨鸞面前去,在她身側坐下。「多謝你記掛朝雲哥。」他展眉輕歎。若殷孝當真心存反意,貼那刀鋒最近的便是傅朝雲,叫人如何不憂。 墨鸞卻垂下眼簾去,仿佛倦極。「我只是再也不想失去更多了。」她眸色如水,層層疊疊的玄色禮衣壓著瘦削柔弱的身子,髻上的金翠花鈿隨著輕微動作,在破窗而入的陽輝下偶爾閃耀,奪目非凡。「若真如你所言,你打算怎麼做?真的非一個『殺』字不可麼?」她低聲詢問。 白奕歎息。「殺以止殺,刑期無刑。創業以兵戈,守成以仁愛。你是女子,秉性良善,總有心軟。但若要做這開國之君主,你心軟不得。」他不由攬住她瘦削雙肩,喚的溫柔又堅定,「阿鸞,既已走了這條路,就再不能回頭了。你要多想一想阿恕。」 眼眶一漲,淚水轉了又轉,終於還是滾落下來。「留阿寶一條性命,讓他走,隱姓埋名,不論走去哪裡都好……」她以手掩住口鼻,仿佛不願這顫抖的哭腔洩漏心深處埋藏的、不堪一擊的脆弱。那是她的阿寶啊,她親手帶過的阿寶,眼看著一點點長大了的阿寶…… 但白奕終還是沒有應她。他只將她擁入懷中,輕聲地問:「那麼,你想讓我們死麼?阿恕,你,我,朝雲哥,還有慕卿,甚至子恒……」 她仿佛被灼傷了一般,渾身一顫,將臉埋在他心口上,咬著嘴唇悶聲痛哭,反抱在他後背的雙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袍,只顯出筋骨青白,「等阿恕再大一些,你來教他讀書習武,不要讓他像我,這樣沒出息……」她閉著雙眼倚在他懷裡長歎。這金雕玉鑿的宸闕太冷,沒有溫度,唯有這裡,還是暖的。 「好。」白奕微笑起來,低頭輕吻她的烏髮、額角,「可你不知我多希望他像你……」 天授元年九月,韓王彭王兵敗被誅,勤王之師帶回兩顆叛賊頭顱,還有廢帝李承一份衣帶血書。召見當日清晨,天未明曦,整個神都都仿佛還在酣眠,幾千軍士由玄武門入,將女帝圍困太極殿前。 早已習慣這亂軍陣中舔血求生的日子,竟只覺得想要冷笑。美麗的女帝一身禮衣如墨,袖擺裙曳便仿佛她的羽翼,髻上金冠如鳳凰展翅。她看著面前的將軍,重又穿戴冕服的太子李承,還有,她的阿寶,手持利劍的阿寶。 「為何我們非如此不可?我問了許多次,卻遲遲沒人能給我一個答案。」她孤獨的笑,寒冷在清晨的啟明星下消長,「阿寶,麒麟,你們倆上前來。」她向他倆伸手。 瞬間震動,兩個少年都不由自主後退,竟仿佛覺得,在她面前,他們永遠都只是兩個孩子。 她卻揚唇愈發笑的孤傲。「你們怕什麼?你們有兵、有將、有刀、有槍,我只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她向那個她一手帶大的孩子望去,「阿寶,我記得,你說要做出一番事業來,如今你是真的有出息了,不是那個在花園裡追鸚鵡、偷混入宮給姨姨送螃蟹的小阿寶了。」 「姨姨……」李颺心中陡然一酸,忍不住跨出一步,似想撲上前去,嗓音已有哽噎。 但他卻被一聲斷喝止住。「殿下,無須與她多言。」在他身後,殷孝一雙橫眉怒立,虎目生威。 多年不見,仍是當年皖州山中斬殺大虎的英雄漢,豪邁,乾脆,一身浩然。 「殷公別來無恙?」她的笑容愈發柔婉下來,詭譎又魅惑。 殷孝皺眉冷斥:「國事當先,不論私情。娘子,請你簽詔,還位於東宮。」半分情面不留。「郡王殿下!」他又向李颺喝了一聲。 李颺肩頭一震,這才從懷中取出一卷早已擬好的傳位詔書,連著朱筆,遞在墨鸞面前。 墨鸞凝眸看著面前這少年郎,闔目長歎。「若我不簽呢?」她複有睜開眼睛,眸中已再見不到柔軟笑意,滿滿的全是冰冷肅殺。 她話音甫落,四下裡的威武戰呼已潮水般從八方湧來,早已埋伏守候多時的禁衛、千牛衛似鳶鷹群擊,遠望,如浪滔天。 一馬當先,是戎裝以待的鳳陽王。 「殷孝,你設在神都的兵馬俱已為左右武衛軍控制,勾連東宮,意圖弑君謀逆,你此刻俯首認罪,或可免你一死!」 殷孝見狀仰天大笑。「誰敢上來!」他將掌中大刀就地而立,一聲虎吼,震得宮闕殿宇也仿佛要顫抖。 但墨鸞卻忽然厲呼:「你可以一刀殺了我!」她昂首,徑直走到他面前,絲毫也不畏懼刀刃寒光,「我活到今日,早就死過千萬次了,也不在乎再多死一回,但餘下事卻也不是你可以掌控的。」她言罷轉目向著階下喝令:「你們不必管朕。朕死以後,傳位華夏王,命鳳陽王為攝政王,總領朝臣。凡叛逆者,一律格殺勿論,誅九族!此為皇帝敕,即刻成令!」 詔令既出,黑甲衛軍已應聲湧上。刀鋒無阻,成王敗寇,歸順或是死,一地血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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