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
一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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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謙苦笑,他坦然正視李宏的雙目,天光明暗之間已然銀灰夾雜的鬚髮,愈顯蒼白,「所以,即便老臣說:此事不宜現在著手,而是應當待邊疆戰局安定、黃河洪澇平息之後,再做計較,陛下與吳王殿下也不會採納。」他忽然將視線投向身旁的杜衡,「那麼,依杜禦史之見呢?」 御史大夫杜衡皺眉沉吟片刻,「查吧。」他末了深吸一口氣,「若是沒事,自然是最好。若是有事,不可錯失良機。」 聞聲,藺謙的眸光一瞬震顫,終於淹沒在無奈苦澀之中。 此乃天劫。 六月潮汛,神都藺公府裡的蓮花開得正盛,雨打荷花本該是風雅,但暴雨之下,怎樣看都是摧殘。 藺姜抱著阿恕,靠在廊下,看那一天一地的風雨,不禁擰眉歎息出聲。 「阿舅在擔心阿娘麼?」幼小的孩子仰面看他,伸手抓住他頜下的冠纓。 「沒事,你阿娘很快就平安回來了。」驚覺自己竟在孩子面前長籲短歎出聲來,藺薑忙抓住那一雙幼圓的小手,放柔了嗓音哄道。 「啊呀,到底哪邊才是你的兒呀,我這都哄不過來了……」 身後傳來女子略帶嗔怪的軟語,藺薑尋聲回望,見一身回紇裝束的英吉沙抱著正哭鬧不停的一雙幼小兒女款款走來,身後跟著一籌莫展的乳娘和侍婢。 眼見妻哄不住那對小娃兒,藺姜掛著笑,伸手將兩個小傢伙一左一右抱回懷裡哄逗。 英吉沙這一對龍鳳胎繼承了回紇母親的血統,生得十分美麗,皮膚細嫩雪白不說,兒子高鼻深眸,分明還是個小不點兒,卻已見了帥氣,而那小女兒的一雙大眼睛竟是天青色的,猶如剔透玉石。 阿恕頗為喜歡這個漂亮的小表妹,饒有興致地趴在藺薑的膝上瞧,「等我將來若是能娶阿妹為妻,我就要用最上乘的青玉打一尊屏障來迎她,這樣才配得起阿妹的眼睛。」他說得稚氣,一面伸手去捏小妹妹的臉。 本還在放聲大哭的小姑娘忽然就不哭了,大眼睛好奇地跟著小哥哥的手轉來轉去,不一會兒竟「咯咯」笑了起來。 英吉沙在一旁瞧得樂出了聲,「華夏王殿下,你雖然是天朝的王侯,但你舅娘我是回紇家的女子。你要娶我的女兒,就要按我們回紇家的規矩,必須獵下珍禽奇獸的上好皮毛來送給她,討她的喜歡。請問你打算拿什麼來送給她?」她倚著廊柱,如是問那還奶氣未脫的小郎君,直笑得合不攏嘴。 「銀狼的頸絨,白雕的翼翎,能給阿妹做一頂全天下最好看的帽子。」阿恕天真地眨了眨眼,笑嘻嘻道,「她要是還不喜歡,我就削一段我自己的頭髮給她。」 聞言,英吉沙忍不住樂得大笑。一旁乳娘和婢女也掩面笑著,紛紛誇讚小郎君有大志又體貼。 藺姜聽這幾個女人跟個孩子越說越來真了,忙將她幾個喝住。他把一雙兒女交回乳娘的手中,又把阿恕也交代侍婢們看護,起身將妻拉到一旁,「你可別亂說呀。」他低聲與英吉沙如是道。 「小孩子說個玩笑話怕什麼。」英吉沙無辜地笑道,「再說,這孩子聰明伶俐,模樣又好,我也很喜歡。我看你帶著他不撒手的,難道你不喜歡?」 「喜歡歸喜歡,兩回事兒。」藺薑無奈地一歎。他喜歡阿恕是不假,可若要他將來把女兒嫁了去,他就不願意。阿恕這孩子機靈聰慧,生得龍睛鳳頸,有道是伏羲之相,必極顯貴,又有阿鸞和白弈一路扶持著,將來還不知是個要做什麼事的。他自幼在這神都皇城,這地方的事兒看了太多,可不想把女兒送進個火坑裡去,「總之你就別說了,多少年以後的事兒呢,急什麼。」思及這些,他心中免不了有些煩悶,又追了這麼一句。 「好好好,你們漢家兒這些個心思都密得跟針一樣,一時晴一時陰的,我呀,下輩子也弄不明白,我不說就是了。」英吉沙一笑,懶得與他多計較,就要回去抱孩子。 「等等,我還有事問你,」藺薑見她要走,忙又拉她一把,低聲問,「方才給阿爺送袍子和斗篷的僕人可回來了嗎?」 「回來了。」英吉沙聞聲點頭。 「怎麼說?」藺薑追問。 「和往常一樣呀,把東西遞在府外就回來了。朝裡都有侍人通傳,家裡人哪裡進得去。」英吉沙如是應道。 「就沒打聽出別的?」藺薑又問。 英吉沙搖頭,她眼見夫君神色愈發沉了,忍不住擔憂,「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要不,我再讓人去去?」 藺薑悶著沒有應聲,只是雙眉愈發深鎖。 說不上究竟哪裡不妥,但他就是莫名覺得有些古怪。方才朝中差侍人來府上告知,父親這幾日都要在朝中駐留,處理邊疆塘報及澶州汛報。值此情勢緊迫之時,留朝理事倒也不是不可能,但父親畢竟年事已高,既然還有吳王與杜禦史在,做什麼非要父親也留下不可?大可以讓父親回來,若有急事,再來通報就是。何況,若真是父親決定留在朝中理事,該會差人回來取些東西才是,但方才那來報的侍人卻什麼也沒提起,只說父親不回來了。 所以他叫英吉沙遣家人去給父親送袍子和斗篷,想借機打探打探實情。卻無功而返。 難道……真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嗎? 他斂眉看了一眼正在一旁玩鬧的阿恕,沉思一瞬,向英吉沙道:「一會兒宮裡若是來人接阿恕回去,你就推掉。就說太后臨行時吩咐,讓華夏王在公府上多住一陣子。」 「還有呢?」英吉沙問。 藺薑又思一刻,「讓人去請傅將軍過府上來。」他下意識抬頭向那一片濃雲密佈不見明光的天幕看去,忍不住歎了一聲,「莫不是要變天了吧……」 「要變天了好呀,」英吉沙聞聲一笑,「風歇了,雨停了,太陽出來了。」她說著,頗安撫地將手搭在藺薑的臂上。 也不知她究竟無心或有意,藺薑聽著不由得悵然而笑,反握住她的手,便催她離去。 不一時,公府上人請了傅朝雲過來,藺薑將之讓入內閣,兩人相談了一陣,愈發覺得蹊蹺。 連日來,京都衛軍都十分緊張。然而,畢竟是非常時刻,又是胡虜,又是河災,人人自危,衛軍戒嚴也是情理之中,好像尋不出什麼毛病來。 又聽說,吳王今日與陛下去查看了神都臨近的洛水河堤,但沒多久車隊便回來了,似乎也並無不妥。 他二人正相對疑惑,萬萬不曾料到,裴府忽然遣來婢女,「宮裡傳出的消息,說陛下這會兒還未回去。夫人讓奴婢務必告知郡王,恐怕會有不妥。」 一聽這話,兩人俱是心中大緊。車隊早回了,人卻未回,這分明是金蟬脫殼的障眼法。但若是好端端的沒事,使出個障眼法來,又是為的哪般? 這一場風雨飄搖,竟似有濃雲遮蔽,愈發難以看清了。藺姜與傅朝雲對視一眼,兩人皆是不由自主地便將目光投向了閣中案上擱置的寶劍。 章八四、雷霆變 「阿舅,」他抬手,拉了拉藺薑的袖擺,笑得清澈剔透,「你看,太陽要出來了,阿娘很快就能回來。」 墨鸞與白弈剛到澶州刺史府時,便聽說又發現堤下有涵洞。新河道沖出的河堤極松淺,河水洶湧奔騰,隨時有可能再被沖決。 裴遠已親自領著州府押衙、府兵和民征勞役加固堤防去了。 本已是炎夏,風雨卻透著徹骨淒寒,連日奔波,墨鸞的心肺症又開始發作,時時胸痛,咳嗽不停。白弈叫侍人拿了絨披風來給她披上,她嫌麻煩給脫掉了,只靠著鐘御醫的藥丸壓制咳嗽。 一路上看見太多逃大水的災民,拖家帶口,家境好些的能有車馬,卻又有太多東西想要帶走,拖累得步履艱難;更多的是一些小戶人家,人已走不動了,卻還捨不得扔下懷裡抱著的一隻雞。 大水瞬間吞沒了一切,從幸福美滿到一無所有,從生到死,都仿佛只是一眨眼的事。不知該向哪兒走去,不知自己的明日在何處,只是為了活下去一味地奔逃。那是對未知的不安與恐懼。 這種景象太熟悉,那些塵封多年的記憶便也仿佛洪流潰堤一般洶湧著漫上心頭,激得她想要落淚。她吃不進東西,想叫隨從把些吃的拿去給饑餓潦倒的災民,卻被白弈制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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