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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遠遠地,已瞧見王太后與一眾女眷正信步閑走,只是沒瞧見阿鸞。

  白弈的心已沉到了極點,也顧不得禮儀,直上太后跟前去,就問:「淑妃現在何處?」

  「你怎麼在這兒?」太后顯是被他的忽然出現驚了一瞬,臉上震驚與不悅毫不掩飾,冷冷盯著他斥道,「未經宣召,私闖後苑,你——」

  話未說完,卻聽另有人聲近前來。

  「母后!」李晗領了一眾人,有朝臣,有內侍,有衛軍,浩浩蕩蕩殺將上來,還未站定,已急急追問,「淑妃呢?可是與您在一起了?」

  「真是奇了!你們全來問我!」太后見李晗也這般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怒道,「我也想問,淑妃人在哪裡呀?方才她與我說她累得慌,要歇會兒再跟上來,這就不見人影了。」她說著將在場幾位妃嬪掃視一眼,厲聲問道,「你們誰瞧見淑妃了?」

  幾位妃嬪都唬得不敢出聲,諾諾地搖頭。

  忽然,卻聽德妃驚聲呼叫起來:「蝴蝶!藍色的蝴蝶!皇后……是皇后回來了……」她怕得渾身發抖,哭著縮成一團,就往李晗身後躲。

  循著德妃手指方向,只見一隻蝴蝶翩然翻飛眼前,比普通蝴蝶要大不少,飛得也快,那般奪目的藍色,宛如雅玉,被陽光一映,光澤隱動。

  這情景叫當場眾人不由得為之一震,尤其李晗,更是汗如出漿,面無人色。

  端敬敏皇后謝妍,為著一隻玉蝴蝶耳墜死在去年仲秋夜,如今她周年過去也不過一月……

  眼見那蝴蝶向自己飛來,李晗心中一陣瑟縮,不由自主地開始往後退。

  但那蝴蝶只在他面前晃了一晃,便翩然轉向了白弈。秋風習習,一蝶乘風,扇著玉潤雙翼,在白弈手心上繞一個圈,向著太掖池上飛去,仿佛,竟是要引人過去的模樣。

  白弈跟著走了一小段,那蝶兒卻飛得快,遠了便看不清了,成了青天下一顆亮藍色的光電,在水面上一處繞著打轉,忽地卻又化入風中般,不見了蹤影。

  一方太掖池十分大,白弈仔細盯著那平湖水面看了片刻,忽然道了聲:「水上好像有人。」他話音未落,已縱身掠波便向著湖心去了。

  漸至湖心,便瞧見墨鸞仰面半浮在水面上,幾乎只露了個頭臉出來,臉上竟似還有烏紫淤痕……他心中一陣動搖,一口氣險些泄掉,苦於踏波而行,尋不到落腳處,忙收斂了心神,伸手去拉她。

  墨鸞仿佛還有知覺,微微睜開眼來,看見白弈,開口似想說話,未料一張口水面覆了上來,淹得她發不出聲響。

  白弈眼看她一副要沉下去的模樣,再顧不得許多,落下水中去,踩著水抱住她將她托起。

  也不知在冷水裡沉浮了多久,忽然著了溫暖依靠,墨鸞整個人都鬆懈下來,幾乎一動不動地憑在白弈的胸口上,「孩子……救我們的孩子……」她仿佛已虛弱到了極致,斷斷續續低吟了兩聲,頭便垂了下去。

  白弈聞言,心中驀地一悸,慌忙將她的臉抬起來,唯恐她吃了水。

  「阿鸞,沒事,沒事的。別睡!」他反復在她耳邊哄著,一面帶著她向岸邊遊。

  李晗遣來接應的船靠近,將他們兩人拉上去。

  待離了水,白弈才看得清楚。雖說身上與衣裙上的血污都給湖水沖洗得淡了,但更多的傷痕卻在這濕透衣衫下顯出形來,不只是臉,墨鸞身上那些長長短短的青紫淤傷竟不下數十道!

  瞬間,他已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不知究竟是痛多些,還是憤怒多些,又或者,是愧疚、自責、憎恨……他將她摟進懷裡,只覺得她渾身冰冷,一時竟不敢去試她的脈息,只好將手撫在她隆起的腹部。

  全不曾想到的是,他卻有了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他覺得自己仿佛能夠觸到孩子微薄但頑強的心跳,忽然,那小東西似乎弱弱地踢了一下腿。只是那麼微弱的一下,但他仍舊觸摸到了,「阿鸞……」他難以置信地喚她,開口時,又覺得孩子動了一下。

  那輕微的震動似乎也驚醒了墨鸞,仿佛終於松了一口氣般,尚未睜開眼,先露了笑顏。

  待船靠了岸,早已應詔候在那兒的御醫鐘秉燭立刻便給墨鸞診了脈,連連大呼意外。已是這樣重的身子,如此重創失血,又給人推下水去,竟還得母子保全,怎不叫人稱奇。但墨鸞到底是傷重,再不可有半點閃失,當即便被抬回靈華殿去悉心料理。

  臨離去時,她一句話也未多說,只拿了一隻給湖水浸得透濕的履子給李晗。

  李晗默然接過,一瞧之下,猶遭雷擊,僵得發不出半點聲響。

  決然未料到事已做到如此地步墨鸞竟還能不死,王太后的臉色已是陰鬱至極,憤憤地怨怪兒子竟為了一個妃子疑心母親,叫她難看,又斥責白弈擅闖後苑,放肆無禮,牽牽連連又說到些戚黨亂政之言。

  李晗被徐畫這一隻履子驚駭得心亂如麻,又聽母親當著諸妃嬪與幾位近臣面多說這等誅心之論,忍不住與她拌了幾句。母子倆終是不歡而散。

  然而白弈卻格外地安靜,既不見憤怒,更不見驚急,只是頗為平和地站在一旁,眸色深深淺淺,明滅不定間,不知所思。

  章七六、興昔亡

  還活著,真好。

  次日,太后死了。

  宮人們發現時,她翻躺在帷帳之中,手足痙攣蜷縮,臉色烏黑,經絡暴突,七竅淌出的血污都已乾涸成了紫紅色的痂。

  她死於蛇毒。確切地說,是被許多條蛇啃咬致死。那屍身上密佈的獠牙吻痕,猙獰得令人髮指。

  她甚至在臨死前連慘叫呼救也不能,以至於要待到次日遲遲不起,才被人發覺陳屍榻上。

  這等慘死之狀,見者無不毛骨悚然。

  驚聞密報哭奔而來的李晗,只看了一眼,便當場暈厥倒地,牙關緊咬,半晌不省人事。

  無人敢將這可怖之事傳揚出去,只說太后是突發心疾而薨,待公主婉儀驚悉哀訊時,已入殮封棺。

  婉儀大怒,就要命人開棺。

  李晗默然良久,哀道:「棺已封了,就不要再打擾母后安歇了……」

  「為什麼?為什麼不等我見母后最後一面,讓我替她梳頭穿衣呢?」婉儀大哀,淚水全淌在棺蓋上。

  李晗捂著臉悶聲:「算了吧,婉妹,母后……心疾發作,去的時候臉色不好,嚇壞了你,她老人家也不能安心……」

  「我是她的女兒啊!她變成什麼樣子……我又怎麼會害怕她?」婉儀嘶聲淚湧,見無人應她,竟用手去扳已釘上的棺蓋,直摳得雙手流血。宮人們害怕,擁上前去拼命將她拽開,她渾身發抖,痛哭不能止息,幾乎連站也站不穩。

  她反反復複地問李晗,為什麼,為什麼?

  「別再問我了!」李晗終於暴躁而起,竟一把將妹妹推出殿外,「你問我,我去問誰?你怎麼不回去問那個姓白的?!」是。他疑心白弈。不僅是他,凡舉知著一星半點內情者,都在疑心,覺得太后是因為向淑妃出手,才遭如此大禍。

  瞬間,婉儀摔在地上,只覺得心肺肌骨俱寒,竟是動彈不得。

  她跌跌撞撞回去找白弈,像只被狂風驟雨拍落地面的傷鳥,抓住他顫抖著,卻已不再是追問,而是自言自語地呢喃:「不會與你有關的……你不能這麼做……」

  「怎會和我有關係?難道太后不是突發心疾?你不要太難過。」白弈靜靜將她摟進懷裡,輕拍哄慰的,好生無辜。

  「可是陛下誤會你了……」婉儀抬起一雙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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