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
一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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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阿姊她又何苦……什麼事連白大哥也瞞得這樣嚴實? 他心中糾結紛亂,苦惱地直揪頭髮,忍不住哀道:「白大哥……你與我阿姊……你與她……你們回來以後可有對面好生相談過?」白弈與墨鸞臥雲寺相會之事,他並不知曉,只道這二人自班師還都墨鸞刺了白弈一劍後便再沒見過了。 他忽然問出這一句來,白弈心中一凜,頓時已明白了七八分,不由得沉緩了嗓音,「我……正要找機會去看看她。」 姬顯聞之稍見了些喜色,仿佛想要努力說明些什麼難以言明之事一般,急急道:「你可千萬與她好好說,我阿姊她……她其實……」 「行了,我知道了。」白弈淡然笑了笑,深吸一歎,「好。但我方才說的,你也需要謹記,再不可馬虎。」他說完這話,看著姬顯將腦袋狠狠地點,心頭卻不禁愈發沉重起來。 阿鸞有事瞞著他。 難道她當真再也不願原諒他,連一絲一毫贖罪之機也絕不給他麼……想著想著,他竟忽然又生了畏懼,不敢去見她,唯恐那佔據他心淵的人兒又說出什麼刻薄話來。半生沉浮,看慣了驚風駭浪,偏是這小女子叫他如此害怕又為難。 他心知如今這情形,不能私入內苑去見她,索性擺明瞭向李晗呈請,想探望妹妹。李晗正在興頭上,他又說得卑微,自然便照準了他。 但他到了靈華殿,墨鸞卻不肯與他單獨說話。 「事無不可對人言,哥哥有事不妨直說。」她甚至不允他近前去,只叫他坐在外閣,高大屏風阻斷了視線,連她的影子也只得見那模糊一輪。 「我有話要單獨對你說。」他不為所動地堅持。 她卻冷笑一聲,「你不說,我可就走了。你願意這麼耗著,我和孩子可不願意。」說著,便是起身時衣袍的窸窣聲響。 「你給我站住!」他終於忽然發怒一般,刷的長身立起,徑直便往內閣闖。 「大王請留步!」閣中宮人慌忙跪了一地,攔住他去路。 「滾出去!」他低喝一聲,踹開道,便步上前去。 他看見她靠在座榻上,一雙秋水眸,滿滿的全是震驚與戒備。他便也望著她,一言不發地站在她的面前,只是望著她。 一瞬對峙,誰也不願後退。 良久,終於是她先軟了嗓音,「你們……都退下吧……在外面候著……」斥退了閣中宮人,又靜了好一會兒,才道,「你要說什麼,快說吧,耽擱久了還是要有人來的。」 他依舊望著她,又上兩步,幾乎與她促膝坐下,「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麼?」他緩緩地問她,嗓音低得幾乎要碎掉。 她冷笑,「你哪一點值得我信?」 「先回答我的問題。」他卻一把緊緊地捏住她的手,不許她掙脫,「究竟是我不值得,還是你不願意?」 「你夠了!」墨鸞猛揮手想甩開他,卻沒能成功。她瞪著他,眼眶濕漲,那些晶瑩淚水打著轉兒,固執地不願落下,「你憑什麼叫我信你?你從前叫我信你的事,你哪一樣做到過?」她帶著哭腔,卻笑作至極張揚,「白弈,你睜大眼看清楚,我不是那個對你百依百順的小姑娘了。我不需要你,更不會為了你而活著!時至今日,你若是以為還能騙我、利用我甚至奪走我的孩子,你就打錯了如意算盤!這孩子是我的,我一個人也能護得了他,用不著你多事!」她說著拼命將這扼住她的男人往外推,無奈竟怎樣也推不動他半分。 「話都讓你說完了,總聽我解釋一句,行麼?」他將她的雙手緊緊摁在膝頭不放,盯著她的眸子似有烈火,「我只是想彌補從前做錯的事,可你若是躲著我,避著我,什麼事都瞞著我,一味地固執己見獨自冒險,我沒法保證——」 「沒法保證我會不會又妨礙了你,讓你只好『迫不得已』、『懷抱苦衷』地再在我心口上插一刀,是不是?你這也叫想彌補從前的錯?大王你真是天賦異稟超凡脫俗!」不想她卻愈發激烈執拗起來,笑中忿意已無可遮掩。 白弈不由得呆愣,仿佛有什麼鋒利的碎片,並不是從外頭刺入,而是從心深處猛一下子狠狠戳了出來,痛得他忍不住皺眉。 又是這樣。 又是這樣。 為何他們就是無法心平氣和地對面敞開心扉? 為何每每才觸及淺表,她便已像只警覺的貓一般弓著背先扇出一利爪? 「你心裡就已偏了,我怎樣都沒用。」他苦澀地長歎。 墨鸞卻是一聲冷笑,「對,我是心偏了。我不光是心偏了,我簡直就是心死了。」她咬牙扭過臉去,「我心裡早沒你這個人了。你請回吧,我不想再看見你。」 白弈凝看她良久,歎道:「阿鸞,我不是來與你置氣的。」 「是我置氣,還是你一相情願?」墨鸞卻挑眉怒視於他,她盯著他,看他劍眉深鎖的模樣,「噢,大王莫非會錯了意呀?」忽然,她又邪氣地笑了,「你可弄明白了,那天的事,是我耍了你,不是你沾了我。以大王你的為人手段,不會當真吧。」 她竟說出這樣的話來,竟比恩情隔夜忘、片葉不沾身的風流客還頑劣百倍,仿佛那一場情難自禁的相擁當真只是戲耍調笑,是欲念洶湧時的恣意浪蕩,半點無關真情真心。 本以為再如何怨怪,那一抹斬不斷的羈絆,仍舊是心照不宣,待恨盡了,哭累了,仍能漸漸回暖,卻不曾料到,那個明麗鮮妍的女子,已化身了斑斕蛇妖,愈是美麗,愈是劇毒鋒利,只消這一口,便能叫人當場斃命。 驀地,白弈只覺心深處那不斷銼磨的刀幾乎已將他坼膛,紅血白骨,森森地疼,「這……可是你的真心話?」他像是瞬間被抽了全身氣力,訥訥地問她,茫然而又疲憊。 千言萬語,到此時,也再說不出半字,盡夭折在她的無情決絕之前。 還能說什麼?若她當真已決意如此,便是肺腑剖白,也只能落得個多說多錯。 一時間,仿佛寂滅。 縱是一遍遍念與自己聽:那不過是置氣胡言,不信,不信……也還是痛到無法忽視。 他恍惚地呆了好一會兒,終於起身,「我先走。當我今日沒來過。你也別氣,安心養著身子。」他低聲輕語寥寥,轉身便走。這僵至極點的關係已是脆生生地易碎,再受不得半點重壓了。與其相對煎熬著下不來台,不如退一步,或許冷靜之後,尚可轉圜。 但他卻聽見她喚他。 「你不是說要我原諒你麼,不難。」她隨手從一旁拈了一顆什麼東西在掌心,起身步到他面前,「這是西域僧人帶來的草籽,你什麼時候把它種成了花,我就原諒你。」說著,她攤平了手,將那一顆草籽送在他的眼下。 那玉華瑩瑩的一隻素手,卻似利刃,毫不留情地,便將他竭力護在心底的柔軟徹底擊潰。 分明是一顆草籽,卻要他種出花來。 何苦? 何必? 何不索性殘忍得更加徹底? 為何偏要如此決絕地,半點餘地不留? 他緩緩地接過那顆草籽,聽得見心底碎裂的聲響。 那之後的數個月裡,白弈沒有再去見她。她自然也不可能主動找他來見。 有傳言說,鳳陽王不知忽然生了什麼古怪的嗜好,遍訪民間能人異士,重金懸賞,竟要尋求能將草種成花的妙法。 她聞之一時心中酸軟,一時卻又覺得這人仍是那一貫做派,高調做事,低調做人,故意要做得讓她知曉,好再來裝模作樣地哄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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