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一七四


  墨鸞也不許宮婢們跟隨,叫女尼領著她獨自走了好幾進的深院,直入到一個極僻靜的處所。推門入得禪房,見一名灰衣女子正靜坐持誦,果然是傅芸娘。

  轉眼七八年不見,再相對,一時竟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得靜立門畔,悄然無聲。

  但傅芸娘卻放下了手中念珠,「過來坐。今年的新茶是還沒有,但舊冬的花雪、初春的雨水卻是有的,將就也能沏。」她一面淡淡地招呼墨鸞,一面動手備茶,仿佛對面立著的並不是什麼高高在上榮寵有加的皇妃,而只是個小姑娘。

  那般親切熟悉的呼喚,瞬間便叫墨鸞全身端起的架子塌了下來,「姑姑,你教我,怎麼才能放下?」她垂了眉眼,喃喃地問。

  芸娘卻不理會她,只是細細煮了茶,斟一盞遞與她,看著她飲罷將茶盞擱在案上,笑著反問:「你為什麼放下這茶盞?」

  墨鸞不由得雙肩微震。

  「因為你已喝過這盞茶了,不是麼。」芸娘微笑歎息,「你個性太執著,若不將心事倒個通透明白,你永遠也不會放下。」

  「若是……不能呢?」墨鸞怔怔地問。

  芸娘卻又斟了一盞茶在她面前,「若我說,你不能喝這茶,你還會喝麼?若有十人、百人、千萬人如此說,你還會喝麼?你為什麼不能?」

  墨鸞一時語塞。

  芸娘卻將那盞茶端起,揚手潑在地上,「我將這茶潑了,卻叫你去擦乾,你又會有如何感受?但若是你自己潑的呢?」

  墨鸞呆望著芸娘,目光漸漸閃爍著虛了下去,「不,不,不是這樣的。」她自語般反復念著。

  芸娘看著墨鸞良久,輕歎:「你要如何選擇,便要如何承受,這便是因果,只要你承受得起,你就能。能從心便從心,不能從心便從自然,順其自然,你便放下了。」

  墨鸞不由得怔住了,整個人仿佛被懸在了雲端山巔,如陷冥思,忽然間,卻又崩潰下來,「我好累……」她顫抖著掩了面。

  「累了就歇會兒吧。」芸娘執起她的手,將她扶進內閣臥榻上躺下,一下下輕撫著她的額發,忽然落下淚來,「傻孩子,你成天地和自己較勁兒,怎麼能不累呢……」

  「姑姑……」莫名地,墨鸞只覺心中一酸,伸手去搌那淚水。

  芸娘卻自己搶先拭了,只是眼眶仍有些泛紅,「若是夕風還在,本來不用你受這麼多委屈。」

  「那……究竟是誰?」墨鸞眸光一顫。

  「別問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芸娘卻將她摁回榻上去,「你睡吧,我去見見夫人。」她說著,替她蓋好被,起身出去掩了門。

  房中陡然空落,墨鸞呆呆地倚著半晌,猛回神,竟覺心中空曠,千頭萬緒,卻喊不出半點聲響。

  佛寺中的禪房,有著特殊的檀香氣息,淡淡的,平靜祥和。龕中精緻的千手觀音,鳳眸蜂腰,斂眉慈悲,蓮台前香煙舒卷,如在雲霧中。

  即便房門掩閉,玄關不開,依然能夠聽見院落中脆生生的春鳥啼鳴,鶯鶯轉轉,勝過百樣絲竹。

  這裡沒有精緻的榻中屏,被褥半點也不細滑,卻柔軟而溫暖,仿佛浸著陽光的甜香。

  墨鸞躺在榻上,困意漸生,半睡半醒間,朦朧朧只覺似有人正立在榻旁看著她。那種被視線焦灼時對溫度的觸覺,便好似本能。她微微睜開眼,一抹身影模糊投入靈台,立時驚得她清醒過來,一個激靈坐起身。

  白弈。

  對。是她叫他來親自見她。

  瞬間,劍拔弩張。

  她下榻步至他的面前,只穿著薄襪。早春寒氣從地面升起,刺得腳心酸麻。她將手貼在他的腰上,緩緩遊移,一言不發地尋找那個傷口。

  指尖相觸時,明顯察覺到了他的退縮。

  她抬起頭,目光瞬間淩厲,刹那,竟令人感到無處可逃的狼狽。

  但她忽然將臉貼在他的胸口上:心跳聲鮮活,真實,觸手可及。

  她情不自禁地沉沉歎息,閉著雙眼,忽然覺得不想動,什麼也不想說。原來,她想要的,只是這樣麼?她忽然又很想嘲笑自己這沒出息的嘴臉。

  她卻聽見他開口:「別這麼站在地上,天涼。」

  他的嗓音還是那樣,仿佛深情流淌,卻又平靜沉緩得叫人憤恨。

  只是仿佛水深火熱、疼痛掙扎,都是她一個人的。他卻從頭到尾自持旁觀。憑什麼?這分明滿身罪孽的男人,竟還要扮作無辜純良麼?為何只有她活該卑微?

  她陡然便惱怒起來,甩手推開他,「那你就抱我回榻上去呀。涼著的是我,與你何干?」她側身挑起眉梢,揚唇挑釁得毫不掩飾。

  她討厭看他這般模樣。這虛偽的行騙者!他不坦誠,他裝模作樣,她便偏要將他扒得通透精光,叫他無所遁形。

  她彎腰俯身,褪去一雙雪襪,跣足踩在地上。那冰冷的觸覺,激得她只想蜷縮起腳趾。但她卻飛揚跋扈地笑起來,靨上花子或是在輾轉睡臥中殘落了,斜紅暈染,仿佛桃面。

  「阿鸞……」

  她看見他眼底飽漲的玄色,聽見他低沉的吟喚。她知道,知道這一雙瑩潤玉足落在他眼中是怎樣甘冽的誘惑,這些貪心的男人,全都是一個模樣,她知道。但還不夠,不足夠。

  「你躲著我幹什麼?」她笑睨著他,纖手一抹,抽去封腰。對襟衣袍脫去束縛,輕盈滑落足下。香肩赤裸,抹胸長裙下,軟玉圓潤,繡著蓮花的錦隱約可見,「這身子,不就是你換權牟利的一枚棋子麼?不過是送上床笫的鶯燕,大王還見得少了?」她冷冷哂笑,摘下髻上的鳳釵,啟齒輕咬,卻用釵尾去挑身側絲結。

  「阿鸞——」

  她終於如願以償地聽見他嗓音開始顫抖。他一把將她攬起,塞進被褥裡,努力裹得嚴嚴實實的。那失手掉落的鳳釵,墜在地上,狀若羽落。

  「你——」他將她摁在被褥裡,盯著她,雙眉緊鎖,眸子裡滿滿的全是疼痛,嗓音卻見了沙啞。

  她卻快意起來,不待他話出口,一腳狠狠踹在他的心口,將他踹在地上。

  她聽見他痛苦的低吟,看見他摁住傷處時略微發白的臉色。

  傷還沒好利索吧?是啊,天寒地凍裡,誰又好得了呢。

  她將一條腿從被下伸出來,向他探過去。瑩潤足尖甚至可以觸到他的面頰,戲耍一般輕輕地摩挲,勾勒著那叫她愛恨難名的輪廓。

  「很疼麼?」她頷首望著他,唇角泛起的笑容,閃爍著淒然的魅惑,那是和著劇毒的蜜糖,「有我心裡疼麼?」她忽然咬了牙,又要向他臉上踹去。

  但他卻一把將她捧在掌心裡。

  男人的手掌堅硬,厚實,暖得像火爐一般,她甚至可以感覺到那些又溫柔又粗糙的繭。

  他將她一隻玉足握在掌心,輕輕地搓揉,俯身,落下綿密的親吻。

  他親吻她,從足心到腳趾,淺嘗輕啄,虔誠得猶如朝奉。

  如雪羊脂襯著錦繡蓮花,媚態橫陳,妍色無雙。

  酥麻的觸感從那肌膚相親的一點蔓延開去,血液裡燒起了熾熱的火,漸漸燎原。她抑不住輕吟一聲,軟了腰肢。

  他卻忽然肩頭一震,呆愣一刻,似想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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