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一六六


  兩人先後到了北城頭,當值守將已上了弓箭手援護。雖是深秋寒夜,燁燁火把卻燒得緋紅,熏得人渾身發汗。城下,左將軍趙靈領了區區十余個馬軍與二千突厥軍兩相對峙,居高一望,那態勢竟如波濤倒懸,隨時便是傾覆。

  藺姜一眼瞧見姬顯就在趙靈左側,又惱又恨,心裡窩火得只想罵人,只是礙於此時已在兩軍陣前,須得為將持重,不可浮躁自亂。臭小子不給人省心,回頭捉回來扒了褲子吊起來抽!他正把牙咬得咯咯作響,忽然,卻聽白弈冷冷喝了一聲:「關閉城門,收起吊橋。」

  藺薑心頭大震,險些驚斥出聲來。但白弈是主帥,將令已出,要維護軍令如山將帥威嚴,他不能為了姬顯一個,在這對壘陣前當眾與白弈紛爭。他深吸了好幾口氣,強壓下怒意,卻還是掩不了眸中不滿,狠狠瞪了白弈一眼。

  白弈毫不動搖,擰眉沉聲道:「既然敢抗令出城,就要有擔當。有能耐退敵,迎他們回來;沒能耐,涼州城不能為這幾個人大開個缺口。」

  他這話說得中氣十足,響亮堂堂,城上城下聽得清楚明白。

  護城河畔,那趙靈聞聲仰面看了白弈一眼,長槍一擺,竟頗有些匪氣地笑了。他催馬上前去,槍尖指著為首胡人將領,喝問:「何人膽敢叫戰?」

  突厥軍見出城來的竟是這麼個年輕小將,又不見多少人馬聲援,不免氣焰大漲,「爺的名字你還不配知道!速叫白弈恭送我們長王子出城來!」那胡將頗為囂張,躍馬一步,用尚不熟練的漢話振臂高喝。

  刹那,西突厥軍中呼應之聲便是如潮雷動。

  不想趙靈卻大笑起來,「阿史那斛射羅的頭在此,胡狗敢來取否?!」他厲聲大喝時,一手舉起只鑲著綠玉的狼皮帽,正是從被俘的西突厥長王子阿史那斛射羅腦袋上扒下來的。

  眾胡人見了王子的帽子,立時群情激奮。那胡人大將更是氣得哇哇大叫,揮刀便要撲上前來奪。當此時,卻有一名胡將斜刺裡策馬殺出,口中「嗚哩哇啦」不知用胡語嚷著什麼。那胡將見狀立刻勒了韁繩,也用胡語呼應了一句。頓時,突厥人威武戰呼幾可驚天。

  看這般情勢,顯然是那名突厥軍自告奮勇來打頭陣。

  眼見胡將甩著大刀殺上前來,趙靈反而愈發笑得張揚跋扈。他將那頂帽子往姬顯手上一甩,提槍拍馬便迎上前去。

  鐵蹄衝撞,銀槍如電。那胡將切瓜般將刀向趙靈砍去,力道之猛,劈得風聲也呼呼勁響。趙靈卻只一側身,已避了開去,但見他虛晃一槍,似要刺那胡將的心口,待胡將閃躲時,忽然橫槍一擺,猛上力已用槍將那傢伙鉤下馬來,再一個回馬槍紮下,一道血柱已如泉眼突湧般噴到了半空,火光裡豔如殘陽。

  起止不過交鋒一瞬,一條人命轉瞬斃于馬下。那胡將座下駒受了驚,嘶駭亂蹦著向西突厥軍大陣中沖回去。趙靈懸槍立馬陣前,殺氣凜冽,鬥氣澄清,再不容人小覷半分。

  首戰告負,士氣大衰,突厥軍自要竭力扳回,須臾又接連有二人來戰,均是不過三五回合,便給趙靈戳在了馬下。

  見這中土小將如此勇武,不過片刻已連挑三將,那西突厥大將情知實力不濟、士氣三竭,再想單挑威懾已是不可能了,一聲招呼,便已顯出群撲圍剿之意。

  「孬種!打不過了就想以多欺寡!」姬顯從旁見狀,冷笑大喝一聲,策馬迎上前去助陣。餘下十幾名馬軍應聲跟上,轉瞬已成戰勢。

  這十余名馬軍皆屬精銳將士,默契非凡,面對數百倍於己的強敵,並不遊勇硬拼,而是列陣而行,其狀如錐,前鋒銳利,雙翼堅實,突厥軍雖人多勢眾,一時竟不能攻破。他十幾人並不戀戰酣鬥,而是奔那西突厥主將殺去。擒賊先擒王,果真是挫敵退敵的不二良策。

  藺薑在城頭精弓良箭的戒備森嚴中觀陣良久,不由笑歎,「自古英雄出少年,前浪老矣,新才輩出。」

  他這大有欷?#91;之態,招得白弈側目白他一眼,忍不住給他一個「你小子也皮癢了」的表情。

  槍法如神,知兵識略,這趙小將軍確實可算個人才。然而,胡人在外,我軍在內,馬軍以突襲殺掠見長,攻城為弱,我軍固守城中本是優勢。胡人常來城前叫駡,為的就是擾亂我軍陣腳,引我軍棄城出戰,本不必多加理會,日久則敵兵自疲。但趙靈卻偏要領兵出迎。若只是年輕氣盛,浮躁不穩,要爭這一口惡氣,那倒也罷了,但若是別有所圖,恐怕就不是那麼妙了。

  白弈心中思慮,擰眉盯著城下陣勢,眸光不禁沉斂。

  眼看那西突厥大將雖有重兵相護,卻是被我軍馬軍陣攆著走,落盡被動。忽然,卻見姬顯胯下戰馬忽然跳蹄驚嘶,一個猛子躥出丈餘遠去。原本固若金湯的陣型頓時門洞大開,如狼胡軍刹那蜂擁。

  情勢瞬間危急,那十余名馬軍為守陣型,將撲來的突厥人一陣砍殺,很快便移位將缺口補了起來。只是姬顯孤身被如潮敵軍卷得深陷,猶如棄子,沉沉浮浮,仿佛眨眼便會被吞噬。

  當此危急時分,忽見涼州城頭上銀影一動,竟是白弈從城頭縱身躍下。五丈城頭踏風,如天鳶晾翅,他竟似真能騰雲駕霧一般,一襲銀織錦袍映著月色,當如天將。

  胡人們從未見過這般神妙的中土輕功,歎為觀止,不禁驚呆當場。

  不過瞬息,白弈人已到近前。他仿佛行於浪尖波上一般,踩著胡卒們的腦袋前進,點足間力道穩健,那些尚在震驚中的突厥軍紛紛像是墊腳磚石,重心失衡便跌落馬下。白弈奔到姬顯跟前,探手一抓便將那小子撈了出來,竟似拎貓崽兒一般提在手上。

  那領陣胡將這才驚悟過來,「嗚啦啦」扯開嗓子用突厥語喊道:「得此人首級者重賞!」

  胡卒們聽得主將召喚,也醒回神來,立時向白弈一人湧去。千數寒鋒向天,俯瞰一望,竟如刀海旋渦,白弈孤身遊走刀口,手無寸鐵可依,還拎著一個姬顯,情勢嚴峻雖天險亦不堪比擬!

  白弈是主帥,若他失手於此,可如何是好?

  「副帥!出城馳援吧!」城頭一名軍將焦急地向藺薑詢道。

  藺薑雙拳攥得發青,卻是咬牙不應。

  突厥人前來挑釁,遠處未必沒有接應,若此時開城出兵,恐怕將成大戰。敵方有備而來,我軍事出倉促;敵主坐鎮後方,我軍主帥身陷亂陣……無論如何看,都是於己不利。不到萬不得已,這兵出不得。

  他緊緊盯著城下白弈孑然身影,眸中火光升騰。若非白弈忽然出手,姬顯今番恐怕難逃一劫。然而白弈這突如其來的捨命相救,卻成了他的一道兩難抉擇。當日甕城之內,白弈以他性命為注,豪賭一把,而今涼州城下,他是否亦要靜開一盤如此血局?

  輾轉思度,一時,竟如有千斤巨石懸在心口,冷汗如注。

  見此險情,姬顯不禁冷汗滾了滿身,「白大哥,別管我了!」他人還在白弈手上,腳不踏實地,嚷嚷起來底氣卻不見半點虛浮。

  但白弈提著一口氣在丹田,根本無暇開口應聲,見這臭小子還在鬧騰聒噪,懶怠多與之費事,索性一掌將之推上天去。

  姬顯只覺身子一輕,如有勁風托身,人已向著雲端飛去,上不接天,下不著地,驚駭之下連大叫也忘了。

  得了這瞬息便當,白弈身輕下來,當真是矯捷如豹。只見他踏在刀鋒之上,專踢那些突厥軍上盤要穴,陽谷、陽池、陽溪三穴便是奪刃,太陽、印堂便要倒人。他步子行得極妙,先踏兩儀,再著四象,雙爻相疊漸成八卦,或順位,或逆位,每每回到乾位或坤位時便能接著姬顯,補一掌再推出去。他身手了得,弓箭、馬刀,均傷不得他身。胡人不識這先天八卦之術,不得門路,一時被攪得陣腳大亂,稍不留神反將自己人射殺砍殺,血流遍野,倒傷無數。

  白弈飛身托著姬顯,踩著突厥軍項上人頭,竟是萬夫不抵的破竹之勢,直取敵陣核心那主將而去,與趙靈所率馬軍恰成夾攻。

  那胡人主將眼見不好,大呼回援。胡騎應聲變陣,立時斂翼回護,向外架起十字弩,擺出守勢。

  忽然,只聽一聲裂空嘯叫,竟是趙靈將掌中銀槍投出。那長槍飛來,如蛟如龍,直取突厥軍那主將心口,殺氣迅猛,竟在夜空裡劃出一道流火。

  雖說擒賊擒王,但畢竟敵我懸殊,若此時真殺了這主將,惹得胡人激憤反撲,恐怕難以全身而退。

  但這一槍兇猛,想硬截下恐怕也是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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