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
一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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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李晗去得遠了,謝妍返回殿中,一面喚宮人來梳妝,一面就差人往靈華殿去打聽淑妃起身沒有,又命人將血燕、白參各煲了清補潤肺的湯水,就要給墨鸞送去。 「妃主何必待她這樣好。宅家如今已是來得少了,好容易來了,妃主還拼命往那頭攆。」身旁的宮女一面給她戴暖帽,一面低聲埋怨。 謝妍輕擰一把那丫頭的臉,挑眉斥道:「這話私下裡說一回已是罪過。往後再敢胡說,看不怕閃了舌頭!」 那小宮女捂臉笑著去取斗篷。 謝妍靜瞧著她,不禁暗笑。 這小妮子懂得什麼,若當今是位英武的主就罷了,偏生是個仁弱的,連這等慪火鬧心的事給瞧出些端倪,也不過就是擲個杯子,還不敢當著那對頭的面砸了,要躲到她這裡來撒氣兒。要他陛下寵有何益?怕是指不定將來怎麼慘哩。 與其指望這個,不如撈些看得見靠得住的,才是長久計。又何況,這一位淑妃主如今的模樣,任她再命大,又還能熬出多久去?擺現成的梯子,空著也是白空著,與其留給別人踩回來再踩到自己頭上,不如自己就先踩了吧。 這見不得人的好去處便是那園子裡積下的雪,外頭瞧著光鮮乾淨,保不齊什麼時候就化成一攤髒水,什麼爛的臭的全要浮出面來。各人掙各命,既下了這火坑,再端著個玻璃脆的良心,又能矯情給誰看。 墨鸞醒時已將至午時,難得一抹暖陽,從冬日封霜的窗格子外打進來,鬆鬆散散灑在臉上,似有溫暖甜香沁潤。她深吸了一口,喚宮人來,將窗再開得大些。 宮人們服侍著她洗漱,又進了藥,這才扶她在梳洗床坐下,替她勻面盤髻,才抹了些許花油,便聞報謝貴妃來了。 墨鸞起身相迎,福身時,披散的青絲從肩頭垂下,愈發襯得面龐雪白。 謝妍忙將她扶了,安置她重坐下,撫著她垂順的烏髮,拿了犀角梳來替她梳頭,梳著梳著,帶落的青絲竟也有了一把。謝妍禁不住歎息,「你呀,真是傷心傷身,你看看,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說著,便將梳下的髮絲遞到墨鸞眼前。 青黑長髮糾纏,竟似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孽,欲說還休。 「曉鏡青絲斷,蠟炬啼血闌。爭暖青燈壁,見難別亦難。」墨鸞看著那團青發,淺歎時,連梳子一齊接過手來,細細拂得乾淨。「難為貴妃掛念,特意來看我。」 謝妍將宮人盡數屏退了,拉住墨鸞的手,輕道:「好妹妹,這等話當著我面說過就算了。宮女們雖不識文,但陛下身旁的女秀才、侍公們可是斷得字的,若是聽聽傳傳的,可怎麼好。」 墨鸞眸色一漾,心知一時昏悶,錯口說了不該說的,不禁垂了眼,愈發默不作聲了。 謝妍也不再多說下去,只將兩盅湯擺上墨鸞面前,笑道:「這是暹羅國的血燕,長白山的白參,最是滋陰潤肺的清補之品,你嘗嘗哪一樣合口,回頭叫尚藥尚膳二局記下了,每日煲上一盅來。」她捋著墨鸞長髮,搖頭輕歎,「好好的一個人,何苦這樣想不開。」 「我心裡的事,姊姊不能明白。」墨鸞惆悵,不由苦笑。 「誰說我不明白?」謝妍緊了目光,低聲道,「就是因著連我都看得明白了,妹妹想,陛下每日在妹妹身旁,還能不清楚麼……」 此言一出,激得墨鸞心下一哆嗦,雙眼不由得睜大瞭望向謝妍,屏息時眸色已是一片靜謐濃烏。 「方才我來前見著韓大常侍,」謝妍不緊不慢地調了湯,喂著墨鸞吃用,一面道,「說起早晨下朝的時候,陛下留了表哥往兩儀殿,說是妹妹備了點心給鳳陽王,這——」 「我沒——」墨鸞一口湯未飲下,先嗆得咳了起來。心口上氣息逆轉凝滯,猛衝撞起來,針刺一般,痛得她眼前泛黑,便有些坐不住了。 謝妍忙喚人來將她扶回榻上躺下,她只緊拉著謝妍的手不放,低低地追問:「好阿姊,你告訴我,他這會兒——」 「告假回府去了,也不知什麼事。」謝妍歎道。 只聽得這一句,墨鸞便又是好一陣咳嗽,按住心口便直不起身來了。 謝妍安撫她好一陣,才哄著她睡了去。 她便昏昏沉沉地又睡了一下午,不斷為噩夢驚擾,偏又不能醒來,那魘魔似無形狀,只有恐懼殘存,冰冷地壓在心口,漸漸向著四肢百骸滲開去。 直至傍晚時分,她終於掙脫出來,猛坐起來,只覺得冷汗涔得滿身。 沒錯,她知道她不應該也不可能這麼拖延下去。她只是,仍舊無法接受。到如今,她已說不清,心底依舊不願熄滅的,究竟是執念、希冀,還是幻妄,唯有一個聲音仍固執地在靈魂深處呻吟:毋寧死,不苟活。甚至,已不單只是因為那個男人,而是因為她自己,不願掏空了心竅,為了活著而活著。 可若是因此…… 這等抉擇,兩難,太苦了。 她緩緩將那方玉枕抱起來,猛地,卻怔住了。 那琉璃簪不在……山枕裡空無一物…… 她呆了好一陣子,終於驚醒來: 那是她僅剩的維繫,與他,與她心之所向。 可如今,她卻將之失落了…… 她慌了起來,滿世界地找尋。 隨侍的宮女聞聲而來,只依稀聽得她是要找根簪子,忙將妝奩全都打開,「妃主的釵環簪鈿全在這兒了。」 「不是……不是那些……不是……」她喃喃地盯著那些或精巧或璀璨的珍寶,忽然,嗚咽一聲,悶頭嘔出一口殷紅來。 小宮女手足無措地撲來扶住她,慌亂中打翻了妝奩,頓時嘩啦啦一陣傾覆聲響,金銀珠玉撒了滿地。 亂中,殿外卻起了人聲,報迎相疊,已換了一身常服的李晗大步便上前來。「這……又怎麼了?」他怔怔地,停了步子。 眼前之景,何其詭譎。那女子青絲垂散,衣衫如雪,卻有斑斑血紅,一如梅花綻落。她立在一地玉碎中,面色淒迷,愈發蒼白單薄,唯有檀口被血漬染得嫣紅。七分哀彌,三分妖色。 一旁宮女已俯身拜下,她失了支撐,忽然便軟倒下去。 李晗一驚,一步上前,將她抱住。「到底怎麼回事?」他惡狠狠逼問,已有怒湧。 「妃主忽然說要找什麼簪子……奴婢也不知怎麼……」那宮女哆嗦著應聲。 一語道破,心下已了然。 李晗看著懷中人淒然模樣,不忍暗歎。若他當真一念之差,將那簪子拿去還與了白弈,豈不立時便要了她性命?既如此看重,卻又說出什麼還不還的話來……「阿鸞,」他扶她坐下,拭去她唇上血,將她整個摟進懷中暖著,「你看朕給你帶來什麼?」說著,他已向等候的宮人使下眼色。 不多時,幾名內侍便抬上一方木雕方台來,臺上擺著什麼,被緞子掩了,瞧不見。內侍們又將緞子挑了,這才顯出真身來。 那是一尊冰雕的人像。倚身斜臥紅蔭下,落花腮畔枕痕香。那樣的眉眼,那樣的神態,分明是她。 「你記得麼,」李晗輕聲道,「那年你在東宮那片櫻桃花蔭下睡著了,我瞧了忘不了,回去便畫了一幅來。這回拿了畫去,想叫匠人們依畫雕作,可那工匠說需要見一見金身才好雕得形神兼似。好容易昨夜裡賞冰雕,才叫他遠遠瞧了你一眼,又怕被你察覺,沒了驚喜。你……可喜歡麼?」他說時眼裡閃著光,透著忐忑,唇角卻又不自抑揚起一抹甜,仿佛憶起至極難忘的絕美。 墨鸞靜看著,眸子一點點亮起來,她緩緩撐起身,上前去,伸出手。 在那冰雕髮髻上,插著一支七彩琉璃的簪子。冰雪晶瑩,映得那琉璃光澤流轉,萬千嫵媚。 「這……」她將那簪子拔下,捧在心口。冰涼觸感立時溶入肌骨血脈,寸寸彌漫,卻又忽然暖了。 瞬間,淚已潰落。 「你昨兒晚上拿出來給朕瞧的,自己都忘了麼。」李晗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拿給陛下?」墨鸞驚回身來。 「你昨兒醉了,睡得沉呢。朕不問自取了,沒想到嚇壞你。這是什麼稀罕物什,你這麼寶貝它?」李晗摟著她腰,將她帶近身前來,輕聲哄問時,幾乎貼面。 男子愈加熾熱的氣息灑在面前,墨鸞只覺得,她會死在此間此時。「陛下……」本能地便想要推拒,卻在觸及刹那心顫了,百味糾結,終於,只是輕輕貼合在那胸膛上。 心跳,聲聲愈烈。 桎梏腰間的手陡然緊鎖,熾熱唇舌夾著昵語覆下,起初只是淺嘗輕吮,牽引著挑起貝齒,渡入口中,貪婪地汲取逗弄夠了,又沿著頸項寸寸印下,流連鎖骨香肩。 焰色燃起,漸綻成盛大火事,血腥氣卻從頸嗓湧上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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