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一一二


  起止不過一瞬,如電疾矢已深深釘在靶心上,正從李裕方才那一支箭的箭翎處穿入,將之裂作四片。

  刹那,李裕只覺得脊柱一陣僵冷流竄,不能言,不能動。他險些以為自己被貫穿了……

  直到回了自家王府,他仍不免有些冷汗。

  他從沒見過三哥這副模樣,尤其是那狠絕的箭法,人本還以為三哥不碰凶兵,這如神的箭法卻是什麼時候練成的?

  當時三哥扔下弓就走了,他驚得汗如出漿,連怎麼離了武德殿也記不太清了,更勿論追上去問點什麼。

  他在自家園裡踱了幾步,仍有些後怕,心下惴惴。

  直到瞧見那小小的女兒,他才漸漸緩了下來。他的驕驕一身石榴紅錦繡的衫褲,在滿園花叢中,比最嬌豔欲滴的那一朵還要燦爛。

  那才是最能讓他觸摸到寧靜與幸福的。

  他上前去,將女兒高高地抱了,笑著捏她軟軟的笑臉,一邊問:「乖,阿娘呢?」

  「阿娘在閣子裡歇息。」小姑娘手裡還捏著花,十分開心,一手摸著父親的冠纓,扭頭就想要喊母親。

  「別喊,咱們悄悄過去,給阿娘一個驚喜。」李裕忙哄著女兒不喊了,抱著她像海瀾居處走去,一路揮退眾侍婢,不叫發出聲響。

  然而,待他入得門去,轉過了長長屏風,卻僵愣在當場。

  他看見兩條身影擠在坐床上,男子一手攬著海瀾纖腰,另一手卻握著海瀾一隻瑩潤跣足。羅絲履子倒在床腳,鞋面上金銀絲繡的鴛鴦,仿佛只是個天大的笑話。那個男人,雖只是一個背影,卻足夠他認出。那是,白崇儉。

  何其曖昧的景象。一瞬,便好似停止,連聲音一併不見,只有大片大片赤紅浪潮向上湧,將視線也漫了過去。

  李裕呆了刹那,下意識,背身捂住了女兒的眼。「驕驕,去找乳 娘玩。快去。」他放女兒下了,沉聲低語時,覺察自己雙手開始不能抵制地發抖。

  他不知自己的臉色是個什麼模樣,只瞧見女兒水靈的大眼睛裡露出驚懼來轉身就跑了。然後他聽見海瀾嘶聲的哭泣:「你走!走啊!你還想要怎樣?」

  瞬間,血氣噴頂。

  殺了他。

  他要殺了那畜生!

  李裕忽然猛紮回身去,順手砸了角架上一隻青瓷花瓶,抓起根長長的碎瓷,撲上去扭住白崇儉就刺,血卻先從自己掌心汩汩地冒了出來,滿手上,衣衫上,地上,全是。他便像一隻暴怒的公牛,這鮮豔豔的紅愈發令他發了瘋。

  海瀾驚叫一聲,起身想要阻攔,卻連半步也未邁出去便先跌倒在地上。「四郎!」她絕望地哭喊。

  白崇儉眼角卻噙著笑。他又露出那樣天真無害的神情,卻是十足的嘲弄。他笑睨著李裕,似乎稚純又驚訝,卻又分明是赤裸裸的刻薄。他徒手握住李裕掌中瓷片,抬膝撞在李裕腹上,一甩便壓了那瓷片。他將瓷片和血砸出去,雙手去掐李裕脖子,墨眸無底,一瞬間精光四射,殺氣大盛。

  兩個男人野獸一般廝打成一團,撞倒了閣中六折小絹屏,雕木支架砸在人身上,銳痛,猶如骨碎。到處都是血跡斑駁。

  片刻功夫,白崇儉便占了上風。他將李裕撂在地上,擒了手,一條腿壓在胸口,膝頭正扼在咽喉處,仿佛稍一用力便能將喉管也碾碎了。但那還不足夠,他唰得從靴筒裡抽出把剔骨尖刀來,往下就刺。

  海瀾哀鳴一聲,幾乎依靠爬的,不顧一切縱身撲上前來,抓住白崇儉持刀的手,拼勁氣力地,並不是推開,而是將自己胸口迎了上去。

  白崇儉眸光一震,不得已抽手閃開去。

  海瀾撲身抱住李裕,回頭,眼中全是恨。

  那無比狠毒的眼神似將白崇儉震懾住了。他盯著海瀾,倒退兩步,一轉身,豹子剪尾般一躍無蹤。

  狼藉一片間,只餘兩人。

  李裕茫然地倒在地上,好似全身氣力都被抽空了般。「你何不乾脆任他殺了我?」他盯著頂梁大笑,如癲如狂。

  海瀾身子一顫,面上浮現出極為痛苦的神情來,她哀怨地望著李裕。

  「你做什麼?你們做什麼都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李裕猛坐起身來,一把掐住海瀾肩頭。

  海瀾無語推開他,爬起身,似想離開,拖著步子勉強挪了挪,便又跌了下去。但她沒有痛呼,只是咬牙摁住了腳踝。

  李裕怔了怔,上前拉開她的手。她卻又將那光潔的裸足藏進裙擺下去。李裕強將她拽過,只見那白嫩的足踝已經紅腫得不成樣子。

  「你……你怎不告訴我?」李裕心中刺痛,撫著她傷處低語。

  海瀾別過臉去,淚去不住地掉。

  「你早該對我說的。」他滿心的憐惜悔愧,由不得放低了噪音。

  「你要我對你說什麼?你要我怎麼說?我求你莫要整日不著家,安安平平地多陪陪我們娘兒倆,大王幾時聽過?」海瀾終於雙手掩了面,放聲大哭。

  「阿棠……」李裕無措地抓住她雙手,只得輕聲地哄:「可我不能在家裡坐等啊。別哭。我堅強的好阿棠到哪裡去了?」

  「你還要我怎麼堅強?我怕!我怕得都快瘋了!」海瀾眸中光華顫抖,淚垂了滿臉。

  「阿娘……」忽然,那嫩生生的聲音從門外溜了進來。

  李裕神色一緊,大呼:「別讓郡主進來!別讓她在地上亂跑!乳 娘!抱她起來!快把這些碎片都收拾了!」

  但驕嬌已小鹿一般奔了過來。「阿娘,別哭……」她踮起腳,夠著小手去抹母親面頰淚痕,卻是小嘴一癟,自己先哭了。

  海瀾一把摟了女兒,淚愈發止不住地落。

  李裕只覺胸中悶痛難當,面上禁不住酸麻,將妻女緊緊擁在懷裡,一句話也再說不出了。

  章四三 破鼓陣

  素約拈著羅巾,在熏香爐上輕蒸著,一面回頭負氣道:「那些個嘴碎的還不就是欺負娘子人好。我看呀,殿下還是喜愛娘子最多,每日每日的都要過來,可惜娘子就不留人。」說到此處,她又抿嘴笑了,淘氣精靈的模樣。方才,她碰巧聽見些東宮女婢私語,忍不住便起了爭執,故而來向墨鸞撒嬌。

  墨鸞看了看她,輕歎:「又在外頭亂說話,往後再別和她們爭這些。」

  「娘子!」素約將羅巾往支架上擱了,擠到墨鸞身旁來,蹭著笑道:「娘子就是對她們太客氣了。回頭呀,等娘子也生個小龍孫,看她們還有什麼話頭。」

  「叫你別胡說了。」墨鸞無奈又嗔一句,苦笑著擰了擰素約那張滿是稚嫩朝氣的臉。

  素約便捂著臉頰,笑得愈發甜。

  主僕二人正說話,忽然,閣外卻有人來。

  墨鸞尋聲一望,見是李晗自幼近身的內侍韓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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