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一〇三


  「但上次,可不是我『主動』尋得殿下罷,」李裕語音方落,白弈已道。視線交錯,意味深長,兩人靜對一刻,都大笑起來。

  李裕讓白弈坐得近了,親手斟酒一杯遞于白弈,道:「如此說來,妹丈今番『主動』前來,是有什麼好事找我咯?」

  白弈接杯不飲,正襟略頷首,道::「好事不敢亂說。我這次,是特來請大王相助的。」講到此處,他眸色一沉,嗓音也愈發沉靜下來,「大王雖說閉門日久,但也該知道,前鎮子吳王世子,新封了長沙郡王。」一言既出,李裕眸色也是一緊。

  不錯。雖然皇祖母遷居,但舊時賜封三哥的食邑及委任職務並未撤除,朝中打下的根基更未動搖。年前禁中事他不知其詳,但也聽說了,當夜是三哥親自勸服了父皇,才終得將皇祖母送往德恩寺。以情動人,這是三哥最拿手的,偏偏父皇比皇祖母還吃這一套。如今三哥長居武德殿,又執領尚書令,參議朝政。雖無太子之名,太子之實卻是八九不離十。再趕上李颺一十八歲大的孩子封了長沙郡王,又是皇長孫,難怪東宮要急。

  李裕冷笑:「將軍真是實在呀。昔日三足鼎立變了今日二虎爭雄,眼看吳王勢大,你們就又想把小王拽下來趟渾水。你們當小王是什麼?任人耍弄趨使的大馬猴麼。」

  「大王先別動怒,聽臣把話說完了,再想想不遲。」白弈笑道,「如今右武衛從缺,吳王定會向宅家薦賢。東宮必然也是要薦的。只是不知,殿下是否有意接受?」

  「你要我接掌右武衛?」李裕聞之一凜,由不得正起身來緊緊盯著白弈,須臾,撫案大笑:「白善博呀白善博,我終於知道皇祖母為什麼費盡心思甘冒大風險也要除了你!你這人做起壞事兒來,不但是叫別人沒法子拒絕,就連對自己都這麼肆無忌憚。神都十六衛,左右武衛是精銳,你如今方掌羽林,就放手把右武衛給了我,左武衛跟著宋二也不與你一條心,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你處心積慮爬上高位,不是為了架空自己罷。」

  白弈微笑, 「但這于殿下來說,可是個絕好的機會。殿下難道,不仔細考慮考慮?」

  「還考慮什麼。」李裕無奈,「我若說,我已經被關得大徹大悟看破紅塵了,只想這輩子就這麼繼續閉門下去,你也不會信罷。」他自斟一杯飲盡了,將空杯反扣案上,睥睨白弈,冷道:「但我也不妨直言於你,你還是不要太小瞧人的好。我們李家弟兄三人,再怎樣,也是親兄弟。兄弟事,輪不上外人插手。」

  「大王這是說哪裡話。」白弈笑得波讕不驚,「論於公,東宮是儲君,臣只是盡人臣之道;論於私,東宮既是我妻舅,又是我妹夫,我也只是幫內。何來外人插手聖人家事之說。」

  李裕眸光閃爍,唇角微揚起一抹深遠笑意:「說來,小王倒是聽到些傳言,東宮那位新貴人似乎——」

  不待他說完,白弈已截口道:「流言蜚話怎麼可信。闈私之事,實非禮也,還是不談了罷。」他斷然回絕得如此強硬,面色頓時不善。李裕便也知趣,隨意將話帶開了去,二上將右武衛之事議罷作別。

  待到白弈離去,李裕又獨自在青雲閣內冥思了好一會兒,才轉入苑中去。

  這個白弈,每每觸到他那小阿妹,就像揭了他的逆鱗一樣,平日裡多忍耐不驚的個人也是當場說翻臉就翻臉。倒真是……十分有趣。

  夏風薰熱拂面,李裕拽了拽盤領,深吸一口氣。

  無論怎麼說,這是他的一個機會。他倒不信白弈會給他好,但其他諸事,總要先從這王府裡走出去了,才能說。

  如此一想,他又心情明朗起來,信步便向王妃胡海瀾起居堂踱去。朝事罷了,他要去看看他的嬌妻愛女。

  魏王府尚儀堂前花苑裡,乳娘領著兩名小婢正伴小郡主撲蝶,堂前廊簷下,魏王妃胡海瀾靜靜看著,一絲甜笑浸染眉梢。

  女兒出生時,李裕給她起名作天然,乳名驕驕。天成其然,天之驕女。胡海瀾隱約覺著,他大概還是有蛙失望的,他一定更想要個兒子。可當她睡見他們父女耍鬧一處時,她便放下心來。他很愛他們的女兒,他的不甘,僅限於想要將這孩子當作男兒教養。但兩歲的小姑娘如道什麼,母親的懷抱與園子裡的香花粉蝶,總要比父親那謝不懂的神神叼叼,來得有趣得多。

  胡海瀾看著小小的女兒在花從中歡欣雀躍,那小小的身影好似幼貓,追著彩蝶奔跑跳躍,令人心裡又甜又緊。「驕驕,慢著點,仔細別摔了!」見女兒跑得有些遠了,她忍不住站起身來叮囑。

  忽然,一道暗影掠風而來,一閃,已將那小小的蝶兒捏住了翅膀,「恭賀貴主華誕。」他輕輕地將那只蝶送到小姑娘面前,手把手教她捏住,笑容宛若春風和睦,「小貴主,摸過了蝴蝶可不要揉眼睛,否則你好看的大眼睛該要疼得流淚了。」他站起身來,修長挺拔的身姿在夏日陽光照耀下,顯得愈發卓俊不凡。竟是白崇儉。

  天然得了彩蝶,兀自歡喜。侍婢們卻顯然被這不如怎麼便忽然出現的男子嚇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的回頭望著主母。胡海瀾驚退兩步,「驕驕,不要曬久了太陽,抓住了蝴蝶就到回廊那邊玩去。」

  她忙強自鎮定下來,向乳娘使眼色。

  乳娘會意,一把將天然抱了,領著兩名侍婢匆匆離去。小苑一方,忽然只餘二人,驟然有世空蕩蕩的安靜。

  「將軍怎麼……又翻牆進來……」胡海瀾又微退兩步,手背在身後,暗暗去摸藏在腰帶裡的金絲軟鞭。

  「來給王妃道喜。」白崇儉仰起臉。夏風、白光、青柳將那張年輕臉龐稱得分外乾淨清秀,笑容十二分的無害。

  胡海瀾感覺自己已倚在了廊柱上,她將軟鞭緩緩抽了出未,緊緊攥在掌心,面上卻竭力維持著得體的微笑。「將軍的救命之恩,妾夫婦皆銘感五內,只是——」她話未說完,猛地眼前一晃,整個人已被拽起來,推在牆壁上。

  白崇儉便似一隻無聲的獵豹,刹那逼上她近身,輕而易舉便奪走了她的鞭子。「王妃若是真不想見我,只需要放聲大喊。王府的持戟司戈們,連同大王即刻就會趕來。然後,王妃就永遠都見不到我了。」他就站在海瀾背後,幾於與她貼身一處,那聲音卻異常低柔,聽來委屈至極。

  海瀾雙手被反縛身後,那剛勇之力令她無法招架。年輕男子熾烈的吐吸就噴在臉側,激得她不能抑制的輕顫。「將軍自重!真喊出去,對貴氏也沒什麼好處罷!」她厲聲低喝,奮力想要掙脫桎梏。

  但白崇儉卻仿佛全沒聽見一般。他只用單手便將海瀾扼得死死的,另一隻手卻從懷裡取出一支寶鈿條釵。「這鈿中的晶石叫水火晶,能寧神鎮氣,辟邪祈福,是西域天山雪岩下鑿出來的,十分的罕世,再要找第二支怕是也不容易了。范家十三郎他們爭著搶要送平安裡的名伎,但這樣的好東西拿與那些人豈不是暴殄天物麼。只有你才襯得起它。我就給你搶來了。」他將那支釵斜斜插在海瀾髻上,笑起來,就像個沉溺戀愛的少年,癡迷地凝望著心上的檀卿,看那寶鈿閃耀的天青光澤映著她的烏髮雪顏。「看你戴上它多美。」他深深地讚歎,眼底純色爛漫。

  「大王安泰!」不遠處,乳娘的聲音忽然傳來。

  「阿爺,你看我的蝴蝶!」小姑娘清脆稚嫩的歡聲聽來十分清晰。

  緊接著便是男人開懷寵溺的笑聲:「乖女兒!阿娘呢?」

  「阿娘在那邊!」

  胡海瀾嚇得渾身發軟,身上卻陡然一輕,

  她,慌忙撐著牆想要站起身,卻沒能成功扶著牆壁便跌了下去。她聽見李裕喚只好坐在地上挪轉過身去。

  她看見丈夫抱著女兒走近前來在身旁坐下。女兒手上仍抓著那只話蝴蝶,正玩弄的開心。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李裕一面逗女兒,一面就問。

  「我怕驕驕曬久了太陽,就叫乳娘帶她去那邊兒了,可那邊兒著陰,我又嫌冷……」海瀾輕聲相應,垂著眼不敢看人。

  「那你還坐在地上!」李裕瞧她一眼,怪道。

  「我……我方才有世暈……」海瀾急忙掩飾,只覺得嗓音發緊,連呼吸也困難起來。

  李裕將女兒遞于乳娘,喚侍女們將坐墊挪過末,摟著海瀾坐好了,一摸她手,神色由不得凝了下來。海瀾雙手濕冷異常,筒直就像兩塊冰。「還是不見起色麼?這些御醫簡直都是吃乾飯的!」李裕不禁有世急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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