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
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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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崇儉頑皮吐舌,扮個鬼臉道:「我隨便說說麼,又沒做什麼歹事,阿哥凶我做什麼?」 他那一副爛漫孩童模樣,瞧在白弈眼中,連斥責也再懶得多加,反正他也是裝的。白弈搖頭輕笑,不再理睬這茬。 白弈不應聲,堂上一時靜下來,崇儉無法,便又去擺弄那枝梅花,將花瓣一片片撕下,泡在茶碗裡。他正自得其樂,忽然,堂外卻有女婢送來公主單冊。 「你去吧,難得旬假,好生休息。」白弈接過寧子遞來的東西,一面翻看,一面順口打發崇儉。 白崇儉應了一聲站起來,走到門口忽而又轉回來,「堂兄怎麼也不叮囑我兩句?」聽他那語聲,竟是好不鬱悶懊喪。 白弈抬頭看他一眼,不免好笑,「我叮囑你,你就會照辦麼?怕是越叮囑越胡為吧!」 聞此言,白崇儉一雙烏瑪瑙般的眸子裡閃閃的顯出些驚訝來,「還是堂兄瞭解我。」他旋即嘻嘻一笑,抱臂以靴尖兒輕踢著堂前門坎,忽然問道,「若是宋二今番真與魏王殿下較上了勁兒,堂兄打算怎麼辦?」 白弈又好氣又好笑,叱道:「我先扒了你小子的皮!」 崇儉哈哈大笑,擺出一副逃竄架勢,一溜煙兒跑沒了影兒。 眼見崇儉跑遠了,白弈不禁暗自長歎:若是宋啟玉真在此時對李裕下手,受累的恐怕不僅是朝臣黨僚,還要搭上荊川無辜黎民。如今只盼那宋二郎能夠壓一壓性子,以大局為重,萬一不幸,至少不能讓子恒受此牽連。想起災區蝗患和裴遠,白弈看一眼手中婉儀送來的禮單,那些個珍品佳玩忽然便刺眼非凡。他煩悶地草草翻過,正打算把寧子喚來將之送走,話才到嘴邊,卻又靜住了。他懸手待了好一會兒,又歎一聲,起身徑直往婉儀居寢而去。 川蜀濕潤潮冷,正月裡北風呼嘯,凍得人骨子裡發寒。 那捧著食盒的女子,行色匆匆。 益州刺史府衙一雜役與她錯身而過,笑著招呼道:「這回大姊可放下心了,神都糧來,饑民有粥,使君總該肯用膳了吧。」 「用的什麼膳,還不是粥!災民只有粥吃,他也不肯吃別的。」那女子駐足一歎,神色頗為無奈,竟是靜姝。「我說,你們這到底是刺史府衙還是大花園子呀,也敢修得這麼奢華!」她撇一眼那雜役就走,聽見雜役在身後笑道:「這事兒可不關小人們的,那還不都是徐刺史做主麼。要不,小人替大姊跑腿送去?」說著那雜役便上前來,要接靜姝手中食盒。「可不敢勞動了。」靜姝笑一下,繞開了就走,又看著遠處假山近前的回廊,心中冷嗤。顯擺,舊時的裴公府,如今的鳳陽侯府、大司馬府也未見得有更闊綽,至於皖州軍政府衙則更是從儉擇便。這些在外官吏仗著山高皇帝遠,便如此囂張,怪不得路有凍死骨,總有一日遭禦史彈劾。她一路如是想著,到了堂前,撩起簾子進去。 堂上案前,裴遠正執筆疾書。 靜姝苦笑,將食膳擺置妥當,又支起小爐將粥熱上了,才柔聲喚道:「公子,用膳吧。」 猛聽見人聲,裴遠才抬起頭來,大為意外,道:「你幾時進來的?」 「公子眼裡只有蝗蟲,哪裡還有我們這些人?」靜姝笑應。 裴遠不禁呆了,旋即搖頭淺笑。 靜姝一面盛粥,一面道:「神都的賑糧押到了,來的是戶部鄭侍郎,已與徐刺史調配了人手,在四門外分片放粥分糧呢。」她將熱騰騰的粥擱在小案上,雙手舉起過眉,道,「公子,你也總該吃些東西了吧。」 她那副模樣,儼然裴遠再不進食便要跪地不起。裴遠心中一顫,只好起身過去,在食案前坐下,接過她手中的粥。但他剛接過,便又放下了,「賑糧到了,怎麼也不告訴我?既是正放粥分糧,我該先去看看。」他說著便要起身。 「鄭侍郎聽說公子好幾日沒進膳了,特意叮囑先不打攪的。」靜姝一把拉住他,「也不差這一頓飯工夫,公子好歹先喝碗粥再走吧。」 她執意不放手,裴遠萬般無奈,只得重新坐下。靜姝將那碗粥捧到他面前,他接過來喝了一口。粥是甜的,浸著淡淡蜂蜜香潤,終於嘗到米香,才真發覺自己早已餓得沒什麼氣力了。 「我放了些從神都帶來的蜜膠熬得細了,餓了好幾日了,怕公子的胃受不了。」靜姝輕聲道。說話時,她略微低頭垂目,雙手輕絞著衣袖,溫婉羞澀。 裴遠暗自歎息。怨不得善博叫她跟著自己,她細心、體貼、忠誠,他從很早前便知道的。可她這樣一個姑娘,跟著自己在外奔波,豈不是太委屈。他的目光下意識落在靜姝手上,那雙纖細柔嫩的手如今有些微紅腫,大概是習慣了江浙溫暖、北方乾燥,來到濕冷的華南,反而受不了了。他不忍,從囊中取出一隻小玉瓶遞給靜姝道:「天冷,這脂膏是防凍的。往後沾水的事,交給旁人去做吧。」 靜姝接過,卻搖了搖頭。自從離了都城,但凡裴遠用度之物,她勢必親力親為,決不肯讓外人沾手,她是放心不下。 裴遠無奈歎息,將粥喝了,又添了一碗,還吃了些小菜。靜姝這才開懷起來,坐在一旁,說些見聞,順帶將那益州刺史徐思侑的奢浮又譏損一番。裴遠聽著,只是微笑。 靜姝沉默片刻,忽然道:「公子,殷大哥上哪裡去了?」 「走訪州縣災地去了吧。」裴遠想也沒想,應道。 靜姝道:「公子還記著那年在鳳陽的舊事麼?小娘子從茶肆樓上摔了下去,是公子救了小娘子。」 「記得,怎麼?」不知她緣何忽然提起此事,裴遠難免吃驚疑惑。 靜姝猶豫一瞬,道:「那天……我收整東西時不經意瞧見的,殷大哥他……他……」 「他怎麼了?」裴遠問。 「他收著小娘子那半截兒衣袖!還有……一支木簪……」靜姝踟躕良久,才將話說出來,「那回殷大哥將小娘子擄去,在山裡待了那麼久,會不會——」 「靜姝!」裴遠聞言大驚,忙打斷她道,「肯定是你瞧錯了!」 「小娘子的衣物一向是我收管,我怎麼會——」靜姝正要分辯,猛見裴遠神色,生生將話咽了回去,她沉默許久,才輕緩歎道,「殷大哥是好人,早知今日,倒不如……不如那時候別把小娘子找回來的好。也不知究竟是救了她,還是害了她……」 裴遠一時無言,想起日前京中來報,白弈榮升右武衛軍大將軍,愈發惆悵,不知究竟是什麼滋味兒。「命終有命吧。」他悵然一歎,自取茶來漱了口,起身道,「我去四門挨個走一圈,讓他們備車。」 靜姝應聲正要走,還未出得門,又聽裴遠道:「你換身衣裳,隨我一起去。」 靜姝微一怔,正要應下,忽然,有人呼叫著奔近前來,一看,卻是益州府知政林崢。 裴遠頓時一驚,忙迎出堂去,尚不及開口詢問,那林崢已呼道:「裴使君,那通江縣的刁民糾集成匪,打傷了鄭侍郎,奪了二千石賑糧走了!」 「二千石?」裴遠聞之大駭。什麼人這樣厲害?二千石糧,若是凡俗小民,便是運也要運上些時候,怎能如此迅捷說搶便搶走了? 白弈入得抱月堂,並未瞧見婉儀,也不見幾個平日裡隨身的侍婢,另尋人問了,才知婉儀正在沐浴。他便讓寧子前去通稟公主。但不過一刻,回來的卻是寧子、出露、青飛、未央四人。 「娘子請大將軍過湯堂去說話。」四名小婢齊聲禮道。 婉儀竟將四名貼身侍婢盡數退去了。白弈心中一凜,緩聲問:「你們是不是對公主說了什麼?」 「婢子們不敢。」那四名小婢忙半跪下地。 白弈微微一笑,也不再為難她們,逕自負手而去。 湯堂裡重重幔帳朦朧,外間連個伺應的侍婢也沒有,白霧繚繞下水氣潤澤,將女子曼妙身姿隱約包裹。 那情景,熟悉卻又生疏,宛若一觴陳酒,緩緩滑入咽喉,勾起幾多往事悵然。 四年前,也是如此蘭霧彌漫,香湯微瀾,那少女驚慌藏入水中時嬌羞的美妍,仍是銘心難忘。只是,時過境遷,物相似,人已非,空留歎惋惆悵。 「比起大將軍的檀卿,何如啊?」 忽然,他聽見婉儀開口,那聲音懶懶的,卻尾音上轉。她並未回頭,只是靠著池壁。 白弈眉心微跳,不動聲色地走上前去,在池邊坐下,笑問:「這胡說的是什麼?」 「只有那種離譜的禮單、奢靡的置辦才能叫你來見我。」婉儀依舊闔目。 白弈又笑笑,再問:「這是怎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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