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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李裕聞之,心頭一熱,將海瀾抱了,一氣兒「好阿棠」「好卿卿」地叫喚,黏在她身上又親又咬。

  「行了,罷住罷,先聽我把話講完……」他這一副猴急相,叫胡海瀾又好氣又好笑,又要推開他。

  但李裕將她雙手都拿了,握在胸前不許她使力。「你還要說?才回來就盡說別人家的漢子來氣我麼?」他挑眉佯怒,吻住她,不許她再多話。

  海瀾給他吻得暈軟,不禁嚶嚶歎出聲來,再不推拒,順手放下了帷帳。彆扭著好一陣子不見了,若說不思念,那是假話。

  兩人頸項纏綿,不一時已是衣衫半褪,李裕情動難耐,正急著扯那最後幾縷礙事兒的衣物,忽然卻聽外頭侍婢報道:「文淵閣任大學士來了,在尚禮堂候著,請見大王呢。」

  帷帳裡李裕聞之,不禁悶哼一聲,好不鬱悶。這任夫子不早不晚,偏這時候來。他靜了一刻,打發了侍婢,開始整理穿戴。

  「四郎!」胡海瀾一把拉住他道,「那任子安可是英王的老師,你當真信他麼?」

  李裕沉默一瞬,在海瀾頰上親吻一下,笑道:「乖,我去去就回。」言罷,他下榻穿了靴子,整好袍冠,大步出去了。

  靜謐,一切都是靜謐,恍若空虛。

  墨鸞猛睜開眼,望見一片陌生。

  頭痛得要炸裂開一般。她按著太陽穴,努力坐起身,茫然四下張望,竭力思索,終於斷斷續續憶起些事來。

  近日來,吏部胡公杖責十二駙馬的消息不脛而走,驚得她寢食難安。她給閉在深宮裡,只聽見空穴來風卻不知究竟,滿心焦急又害怕。她懇請太后允她回大司馬府探視,但無論如何哀求,太后只鐵硬了心腸充耳不聞。

  她又不好去求藺薑,萬般無奈之下,想起了艮戊。她想艮戊能帶她偷潛出宮去。無論如何,她要去看白弈,她要見到他,親眼見到他平安,才能放心。可她萬沒有想到,艮戊非但不答應帶她出去,反而還將她看得死死的,半點開溜的餘地也不留。那人簡直像是生在風裡的,竟能無處不在。

  她急惱了,便趁慶慈殿司管內侍午寐,偷拿了出入宮門的令符,而後使著蠻性將艮戊支開去,打算獨自出宮。但才在半路上便頭暈胸悶起來,喘不上氣,而後兩眼泛黑,全無知覺。再醒來,便已是此時此地。

  這樣陌生的殿堂擺設,不是宮中,不是白府,那麼,她這是身在何處?

  她小心翼翼地觀望:屋內陳設俱是富貴器物,圍榻的屏風上繡著精衛填海圖,繡線是孔雀翎做的翠線,浪花兒尖上粼粼的光是拿金箔細細貼出來的,精緻奢華至極。能置下這樣的物什,想來此間主人不是凡俗角色。她不由得緊張起來。

  正此時,珠簾幔帳輕動,眨眼轉進兩個靈秀小婢來,其中一人向墨鸞福身禮道:「貴主醒來了。大王已在沁園中擺下茶席,恭候貴主移步一敘。」

  墨鸞心中一緊,不禁問道:「敢問這是……哪位殿下府邸?」

  那小婢恭敬應道:「此間乃是魏王殿下的別院。」

  魏王李裕?墨鸞一怔。她怎會莫名其妙便到了魏王別院來?

  「我……我怎會在這裡?」她靜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問道。

  那小婢應道:「大王湊巧撞見貴主偶有不適,便帶貴主回來歇息。」

  墨鸞便即道:「既是如此,煩勞大姊代為通稟,多謝大王禮遇,但我與大王身份有別,私謁不宜,懇請大王恩賜車,令我還家。」

  兩個小婢聽她這樣說,應聲便出去了,不多時卻又回來,拜道:「大王說了,務必請貴主相見一敘,若是貴主身上未好,不願出苑中去,大王倒也不介意會佳人於帷帳貴榻之側。」

  話說到這份上,墨鸞已是面色青白。這魏王殿下,人尚未謀面,輕薄話卻已先傳過來了。不得已,她只好下地整了衣妝,跟那兩名婢女去苑中。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怎麼就到了這裡,但如今,若不見那魏王,恐怕便走不了了。橫豎都是要見,苑子裡見,總好過榻邊上見。

  待入得苑中,一眼可見水榭花亭下那玉帶金冠的男子,約莫二十餘歲年紀,正懶懶散散斜靠坐榻之上,案幾上燃著一隻玉蟾蜍一般的青碧香爐,很是晶瑩剔透。

  墨鸞上前,側著臉,福身施了禮,立刻聽見李裕笑道:「原來貴主更喜歡在苑中啊。」

  墨鸞臉色又是一白,不搭他話茬,垂目道:「請大王賜還。」

  李裕一笑,反問:「貴主既有心肺症,做什麼還急慌慌的一個人亂跑?若非偏巧遇上小王,貴主要有個萬一,可怎麼是好?」

  「那還真是……多謝大王了。」墨鸞一口鬱積之氣哽在胸口,又悶又痛。李裕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著實令她難堪。這人若真是好意相救,送她回慶慈殿便是了。何況那舊症她自己是再清楚不過的,幾時又出過疾走兩步也要暈倒的事?偏巧在此時,偏巧遇上他,果真好偏巧。

  她話語裡已涼意畢現,李裕卻不以為意,兀自斟一盞茶遞與她,道:「貴主何不坐下用盞閑茶?」

  墨鸞只靜立著不理他。

  李裕見狀笑道:「貴主不必把小王當賊一般防範吧。」說著,他便將那盞茶取來飲了,就著這杯子又斟一盞,遞在墨鸞面前。

  他竟要她同杯而飲。

  墨鸞已僵得面色鐵青,手不禁也抖了。她死死咬唇,竭力克制著,才沒將那杯熱茶潑在這登徒子臉上。

  李裕卻笑睨著她,問道:「貴主覺得這爐香如何?是否特別清甜潤肺呢?」那好整以暇之態,猶如觀賞玩物。

  墨鸞忍無可忍,擰眉低聲怒道:「大王找我究竟所為何事,不妨直言。若無甚要緊事,恕我失禮了。」言罷,她起身便要走。

  才起步,她卻忽覺足下虛軟,竟踉蹌不穩,跌在眼前坐榻上。心底陡然慌亂,她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只覺渾身乏力,氣息漸紊,面上卻隱隱緋紅燥熱起來,那種感覺陌生而古怪,竟令她茫然不知所措。她羞憤怒視李裕,張口欲斥,卻說不出話來。

  「貴主自是小心謹慎,連小王這兒的一滴茶水也不願碰。」李裕含笑搖頭歎息,伸手逗弄那青煙繚繞的玉蟾蜍,「可惜,貴主怎不想想,有毒的未必有形吧。」他忽然站起身,逼上前來。

  「你……你什麼意思?」墨鸞下意識向後瑟縮,卻撞上了亭欄。

  「我的意思,」瞬間,李裕眼中耀起一絲潮冷陰寒之光,「聽聞令尊辭了我三哥的婚事,所以小王特來問問,貴氏相中的,究竟是東邊兒呢,還是小王?」他忽然壓上前來,將墨鸞抵在那一排圍欄上。他捏上墨鸞柔滑的下頜,唇角揚起戲謔笑容,輕笑道,「多湊巧,貴主自己便跑了出來,想來合該你我有緣,才得如此良辰美景,試問,小王又怎好怠慢了佳人?」言語間,他那只手竟沿著墨鸞雪白的頸項遊移而下,探進她領口去。

  墨鸞驚呼,害怕得立時便淌下淚來。她奮力掙起身子,卻終是無力地被李裕一掀,倒在亭欄上,半個身子也探出亭外去。衣衫扯拽時,大半個玉潤香肩赤裸裸袒露,肩胛上隱隱一道青紅胎記,竟似飛鸞浴火。

  李裕見了這鸞紋,發出一聲驚奇的讚歎,「真美。莫非你爺娘兄長便是為這個,才將你藏了十五年?」他笑著低語,伸手撫摸那一抹綺麗。

  陌生男子的手觸及那從未予人的稚嫩肌膚,墨鸞不能自抑地渾身戰抖。她覺得疼。那人的手便像是刀子,正行最惡毒的殺戮,割傷了她,血流如注。她不顧一切地激烈反抗,慌亂中拔下髻上玉簪向那食人的狼子刺去。

  但她終不及男子有力。李裕一把扼住她皓腕,大手鐵鉗一般幾乎要將她的骨頭也捏碎了。她淒厲哀鳴一聲,那玉簪便墜在地上,應聲碎作兩段。

  「你乖一些會比較受用。」李裕輕笑飛揚,灼熱的吐息卻在咫尺,「正是怕貴主受苦,小王才特意備下這青藿香,興許,貴主一會兒便喜歡了呢。」他挑起墨鸞下巴,竟戲弄地沿著她頸項舔吮下去,在咽喉處輕輕一咬。

  墨鸞只覺胸腔裡一陣痙攣灼痛。這男人是惡鬼,他是要咬碎她的喉管喝她的血麼?可她怎能允許?她絕不。她淚光裡泛起慘烈來,閉緊了眼,就要咬舌自盡。

  但她卻被李裕狠狠掐住頜面,激烈咳嗽時聽見他陰冷的嘲諷。他嗤道:「你以為你死得了麼。」他冷笑著,另一隻手卻已向墨鸞裙底撩去。

  淚水橫流了滿面,淌進唇齒,苦澀,絕望已極,墨鸞氣力殆盡,眸子裡的光也漸漸湮滅渙散,只餘一縷魂魄兀自掙扎哭喊:哥哥!救我!

  李裕手已從裙下貼上墨鸞腰間,柔軟不堪盈握。他好看的薄唇揚起意興盎然的弧度,眸色卻愈發冰冷決絕,又將手貼著少女修長的玉腿摩挲而下,掀起裙擺,頗玩味地賞看她織繡雅致的錦。

  並非是我想要欺負你,但我也實在不能讓你跟了東邊兒去。

  他兀自心思,便要動作,忽然,面頰一麻,耳畔一聲清響,嗡鳴頓起,猛震得他住了手,一片茫然。

  他呆了好一會兒,臉上腫燙起來,火燒火燎地痛,這才悟到自己是足足吃了一耳光。他是皇子,自幼尊貴,一路封王,活了二十餘載,頭一回給人生生賞了一耳光,大為震驚之下竟遲遲做不得反應。待醒過神來,卻見那白衣玉冠的男人已將飽受驚嚇摧殘的可憐少女抱了,立在亭外盯著他。

  白弈?他怎能忽然來此?這別院門前的護衛都死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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