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原來哥哥竟是拿山匪去了麼?

  她當然知曉日前山匪入城殺人之事,卻萬沒有想過白弈竟需要親自與那些兇惡匪盜直面。她一時無措,有些呆住了,惶惶然之中,卻聽見靜姝道:「水湄,既然我比你早入府兩年,你又還喊我一聲姊姊,這事你須聽我的。公子早吩咐過,姆姆也叮囑過,咱們今夜要好生照看著小娘子,不許出後苑半步。」

  水湄卻輕輕道:「姊姊,小娘子是主,你我是婢,依我看,還是小娘子說話才算數吧?」她忽然看向墨鸞,緊緊盯死墨鸞的雙眼,問道,「小娘子,公子此時危緊,難道小娘子就不擔心麼?」這樣問話,儼然已有誘導之意。

  「水湄,你——」水湄這樣說話,靜姝不禁急惱,忙上前,柔聲撫慰墨鸞,「小娘子別擔心,其實真不是什麼要緊大事。那些小匪小盜的,早在六年前就是公子手下的敗將了,恁抬舉他們做什麼。以咱們公子的能耐,還怕了他們不成?」她說得輕描淡寫,唯恐墨鸞心中緊張,起意順了水湄。

  墨鸞看看靜姝,又看水湄,見兩雙眼全盯著自己,眼看立時要自己拿個主意,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自然是擔心的。

  打從聽見「山匪」二字,她便已亂作一團,一顆心揪著的全是白弈的安危。若是那些凶徒傷了哥哥可怎麼辦?她連想也不敢去想。可擔心又如何?若真有法子能幫上忙,她當然在所不辭,可若是沒有,與其莽撞添亂,倒不如乖乖祈福等信的好。只是,這話要她如何去說?順了水湄不妥,但若順著靜姝,水湄必定要不痛快……

  她抱著那只小杜鵑,抬眼回望靜姝水湄,舉棋不定。正靜默著,猛地聽苑外隱隱一陣亂聲起,似有兵戈撞擊。

  瞬間,屋內三個姑娘俱是一驚,面色已白。

  只刹那,白弈身形一動,已如隨風之影般閃開,再落地,掌中已多出一柄細長銀劍,劍花抖顫,直向殷孝的咽喉點去。

  殷孝沒料想白弈身手竟能如此之快,驚駭間,利劍已近身前,想回護隔擋已是不能,情急下,反敞開了手腳,九環刀一轉,以攻代守,由下至上向白弈右臂削去。

  白弈掌中劍靈巧旋動,晃開殷孝大刀,如鳳回身,振翼重來,直逼殷孝心口。

  殷孝呼喝一聲,刀若猛虎,剪尾一擊,直向那長劍劈去。

  只聽鏘的一聲響,白弈劍身一震,當空裡連滾幾圈,一道亮弧而下,陡然暴起,直刺殷孝的眉心。

  這連環三劍快得似迸發於一瞬,竟將人壓得幾乎沒有還手的餘地,輕功劍法已是今非昔比,饒是殷孝眼看利劍剜目而來,依然忍不住大聲贊道:「好功夫!」他略略朝後一仰,橫刀上揚,將來劍震開,急速旋刀,已破風劈去。

  「殷兄過獎。」白弈淡然微笑,輕靈地點足躍起,在殷孝刀背上一踏,若驚鴻,翻身抖劍,已是寒光又起。

  他二人陣上談笑自若,絲毫看不出刀劍間激烈相搏,你來我往數百回合,亦分不出高下。

  暗夜庭院寂靜,只聽得風聲颯颯,夾著刀鳴劍響。

  殷孝此行,本是惱急了寨外聒噪,想要奇襲侯府以解危困。但他生平沒逢上過這樣的好對手,一時戰得酣暢淋漓,痛快之極,險些將此行本要偷襲白弈,圍魏救趙的目的忘乾淨了。沒料想,一旁卻猛然有雜聲起。殷孝聞聲心頭大震,正不知是何狀況,白弈卻已在瞬間收劍卷風跳出戰圈去。

  只見白弈面色陡然寒了,濃黑眸中刹那間閃過寒冰淩厲,沉聲道:「我還道殷兄是真豪傑,不想跟山匪流寇廝混久了,竟也學上些下三爛的損招了。」他的聲音不高,亦不重,但顯然已有了怒意。

  殷孝被他這樣一斥,不禁愣了一瞬,隨即反怒道:「你胡說什麼?」

  白弈的唇邊溢出一抹冷笑來,「若非殷兄麾下良將來,那邊又怎會有兵戈聲起?只是我府上後苑是女眷居所,殷兄要拿人辦事來找小弟便是,卻去偷襲弱質女流,很妥當麼?」

  殷孝聞言大驚,心卻猛地一沉。他領了七八個人下山來,卻沒讓他們跟進侯府,怕的是人多手雜反而容易出紕漏,故而叫他們在外頭埋伏等候接應。莫非真是那幾個蠢貨匪性不改,竟自闖了進來,對人家的女眷動了手麼?立時,他冷汗淌了一背,手心也涼了。對女人動刀,這等丟臉的事,便是殺了他,他也絕不做的。他咬牙掙扎道:「我殷孝行得正,站得直,豈會行此鼠輩之舉?!」

  白弈只冷著臉,不應。

  頃刻間,已有兵士扭著幾個人推了過來。竟真是幾個山匪,各個灰頭土臉,根本不敢抬起眼來看殷孝。

  只瞧上一眼,殷孝就被氣得七竅生煙,恨不能揮刀將這幾個廢物全砍了。當場便要發作,張口卻一句也罵不出來,只把牙咬得咯咯響,險些背過氣去。

  白弈歎道:「殷兄乃鳶鷹鴻鵠,何必偏要與鳩雀為伍?今日之事,小弟知道殷兄乃是受人牽累,可以就此揭過不提,但往後呢?若再起事端,旁人又會怎麼說?殷兄忠烈名門,卻明珠暗投,遭此非議,實在令人歎扼。」

  此番話,說得好厲害。殷孝名家將門之後,即便十年沉冤,又哪裡真的甘願落草為寇?更不消提再攤上些辱沒家祖的汙名。但殷孝卻是天生一股子倔強,只一想到朝廷昏昧陛下涼薄,讓他招安是萬萬低不下這個頭來。他皺眉道:「你只管將這幾個畜牲交與我帶回去,看我打斷他們的狗腿!」

  白弈又歎,「殷兄何必如此固執。」

  殷孝咬牙不語。

  白弈靜靜地盯著殷孝看了片刻,苦笑著搖搖頭,「也罷,」他揮手道,「放人,送殷將軍出府。」

  殷孝眉梢一挑。雖說他強著一口氣,卻也著實沒想到白弈放人竟放得這樣幹脆利落。

  六年相爭,名義上剿匪的白弈,屢屢待他這山匪禮遇有加。

  莫非這小子真要效仿武侯七擒七縱麼?可孟獲那樣的蠻夷匹夫又豈能與他同提並論?

  思及此處,殷孝心中傲氣愈盛。那幾個山匪已被松了捆綁。殷孝二話不說,拎起帶頭的便走,其餘幾個灰溜溜地跟在後面,依舊是不敢抬頭。

  行至侯府大門前,又聽見白弈追上來道:「殷兄可需要小弟準備車馬?」

  殷孝瞥他一眼,哼道:「你家的車馬趕得上殷某的腳力麼?」

  白弈一笑,「秉燭夜遊也不失為樂事一件。小弟送殷兄出城。」

  殷孝也不跟他客氣,大步就走。

  到了鳳陽城北門,眼看便要出城去,白弈方出聲道:「殷兄真的非走不可?」

  殷孝不理他,兀自先將幾個手下全丟出城門外去,對白弈拱手,道一聲「後會」,轉身即走。

  白弈盯著殷孝,直至那殷孝的背影漸漸地被濃黑的夜色吞沒,他這才收回目光。

  此一局棋,他可謂是煞費苦心。他安排了家將混入寨中,潛伏數載,那些山匪骨子裡是什麼習性,早摸得一清二楚。他是故意叫那內應挑唆幾名山匪來攻後苑,又派兵設伏于後苑外,只等著拿人。如此,內應是再不能在山寨中留了。抽掉多年的內應,為的,不過是設局給殷孝提個醒,冀望能讓殷孝脫離匪幫,轉投他的帳下效力。他甚至還犧牲了麾下弟兄們的驕傲。

  可殷孝卻依然不降。

  白弈暗自長歎。這個殷忠行,即便是做到了如此地步,仍是不能將之收服麼?

  他無奈苦笑,轉身要回府去,早有跟來的家丁請他上車,他卻只牽了匹馬來騎上。夜風撲在面上,冰冷,卻格外清靜。

  至少,殷忠行走時已能與他拱手說聲「後會」了,他便不信,這人還真能是鐵打的,既然六年都已等過,還急於這一時麼?

  如此一想,心中才又漸漸沉穩安定下來。他輕輕夾一下馬肚子,縱著馬兒奔開去。

  然而,眼看還差著半條街便到侯府門前時,迎面卻見一人策馬疾馳而來,竟是中郎將劉祁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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