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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她臨死前的眼神是那樣無耐,那樣憂傷……

  太后無奈的歎一聲,站起身道:「什麼都別說了,去罷,去把鬱清塵殺了,提她人頭回來見哀家。」

  血淋淋的一句話,只是說說,就已經讓他渾身不適,內心生出厭煩情緒,他霍得站起身來,飛快的向外走去。

  一刻都不能多坐,每次來太后娘娘只會讓他殺人,宮人,妃子,皇上,這一次,輪到他最心愛的女人,聽著她口裡「人頭」二字,他的心突然就那麼痛了一下,像錐刺過,淩厲而尖銳,令他無法呼吸。

  雖然極力不承認,可他仍不能否認,那個女人在他心裡佔據了最重要的位置。

  太后娘娘轉身見他氣呼呼的走了,一時不解,只得追在他身後道:「你去哪?哀家的話你聽見沒有?限你七日之內把事情辦好。」

  易子昭腳步未停,越走越快,直到身子出了層層殿門、宮門,再也聽不到太后娘娘的叫喊,他才稍稍平靜了下來。

  放慢腳步,獨自一人走在漆黑的宮牆之間,遠遠的,有更漏聲傳來,是三更了,三更,她應該已經出了帝京了罷?今晚,她會在哪裡過夜呢?

  是在樹林裡?還是在山洞裡?

  他長長的歎一聲,無奈又淒怨。

  天上月色薄涼,照見他一身單薄伶仃的身影,還有他的孤獨。

  他不能去救她,她殺了他的孩子,這份仇,他一時還放不下。

  抬頭看向明月,那層淡而朦朧的光暈,他從懷裡掏出一直貼身而藏繡帕,是那天她給他掩蓋衣服上血漬用的,現在,放到鼻下輕嗅,仿佛還能聞到那絲絲縷縷的香味,如她身上淡淡的冷香。

  鬱清塵,你一定要活著,活著,我就永遠不會放過你。

  寂靜的天胤宮,廊下長燈己息,室內幾盞昏明的燈,沉悶的氣氛令人室息,靜如初水的暗室裡,偶爾傳來一陣壓抑的咳嗽聲與隱隱的哽咽聲。

  「皇上,娘娘太可憐了,身上連一文錢都沒有,也沒有多穿衣服,她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呀!求皇上讓奴婢出去侍候娘娘罷!」

  榻上坐著的人沉寂無聲,輕輕磕著眸,良久不語,蒼白疲倦的臉色,乍一看去,會讓人以為他已經永遠的睡去了。

  「皇上,皇上……」香墨喚了兩聲,開始緊張起來,她連忙起身走過來,探指到他鼻下。

  還好,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

  「皇上……她又輕輕喚了一聲,低頭看時,才發現他臉上有一滴晶瑩的液體正慢慢落下,那麼沉沉的……淚水。

  香墨退到一旁,不再說什麼,她知道現在皇上比她更傷心。

  夏侯君曜靜靜躺著,他蒼白的臉上有著濃濃的悲傷。

  「她臨走時可有什麼話要對朕說嗎?」他閉著眸道,沙啞的聲音從喉間溢出,如夢似幻般不真實,囈囈噥噥。

  這一問,讓香墨剛剛收起來的淚重新落了下來,極力忍著哭聲道:「娘娘說她……娘娘說,不恨你。」

  不恨你。

  如鈍器擊上心頭,再不能承受,夏侯緊緊閉著眸長呼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快要被那一口氣給憋死了,疼痛,無以覆加。

  淚水順著眼角落下,當日,紅鸞帳下,他與她纏綿無邊,他曾說,將來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恨他,她幽幽應聲,說好。

  今日,她用「不恨你」這三個字來實現她對他的承諾,而他卻負了她。

  他曾經說過要永遠陪在她身邊,可是現在卻讓她獨自一人流落在外,還帶著他的孩子。

  唔……他發出一種類似於獸的悲鳴,緊緊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咳,咳……一口鮮血噴出,他猝然坐起身來,雪白衣襟己沾滿赫目殷紅。

  「皇上……」香墨驚呼一聲,沖上來用帕子為他拭去身上血漬,「皇上你怎麼樣?別嚇奴婢……奴婢這就去叫御醫。」

  她轉身就要往外跑。

  「不要去。」他沉聲喚住她,艱難的喘著氣,胸口窒悶,伴著呼吸的頻率,絲絲痛楚湧上四肢百骸,他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

  十年了,他拖著這副病懨懨的身子活了十年,靠丹石續命,早該去了。

  只是這天朝江山,諾大疆土,如果就那麼拱手讓人,實在心有不甘,也對不起列祖列宗,於是他硬撐到現在。

  活著,只是為了盡可能多的將後事佈置好,或是誠王,或是晉王繼位,從來沒有覺得生存有什麼樂趣,直到她的出現,讓他真正體會到了愛的滋味。

  才知道,原來愛一個人是那樣的,可以那麼甜蜜,又那麼痛苦,整日整日,一顆心脹得滿滿的,只為她一顰一笑,或是……一個憂傷的眼神。

  「皇上真得沒事嗎?要不要奴婢去備一副藥來。」香墨擔憂的看著他,看著他胸前的鮮血,驚慌無措,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麼才好。

  夏侯君曜輕輕搖了搖頭,什麼話都沒說,他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了。

  服丹石之藥,如飲鳩止渴,多服一帖,就早死一天。

  現在,他還不想死,還要見她最後一面。

  「皇上,不服藥,那奴婢扶您進去換身衣服就歇著罷!」香墨道,小心將他扶起來。

  夏侯君曜艱難的扶著她起身,他修長孤俏的身影,在昏黃的光暈下顯得那麼單薄、伶仃,緩緩向寢室走去。

  榻前地上,還殘留著他咳出的血漬,殷殷色漬,殘紅與濃黑,明天,這裡就又會被人清掃一新,恢復從來青灰色的地板,再不會有人知道,皇上昨天又咳了血。

  就像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他嗜血,不過是一個謊言,天大的、漫長的謊言。

  他不需要誰的鮮血,他只是要殺了太后娘娘安插在他身邊的棋子。

  ***

  三天后,太后娘娘將紅淚正式賜給易子昭為妾。

  妾比妻先進門,平西王府未置一言,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娶妾而己,易子昭並未現身,只派了幾個家僕將穿著大紅喜紗的紅淚接回府裡。

  因為這是太后的懿旨,韋丞相沒有多言,將後院一處房子撥給她住,又撥了幾個丫鬟,公媳並未見面,賜了四件珍玩當做見面禮。

  當天晚上,紅淚坐在紅鸞帳下,等著自己第一個男人的到來。

  第一次見到那人,她只覺得他俊美得有些邪惡,心裡仍舊存著誠王身影,她嫁給他,只是嫁給了一個名叫易子昭男人,能給她榮耀,助她壓倒清塵的男人,而不是丈夫。

  她深知這一點。

  這兩天發生了太多事,她一時還難以適應,清塵就那麼被廢除了後位,她還沒來得及與她較量,她就從母儀天下的皇后變成了卑賤的庶人。

  還有什麼可爭的,還有什麼較量可言,清塵再也沒機會出現在她面前,一輩子只能做個庶人而己,自己沒有動手,卻也算是讓她得到了報應,這麼輕易的報了仇,她心裡卻並不偷決,反而有些失落。

  總覺得遺憾,現在,坐在這裡,她又覺得忐忑,害怕真得被清塵一語成讖,易子昭永遠都不會愛她,她嫁給他只會受到無盡的折磨而己。

  呼……門應聲而開,幾個穿著同樣服色的丫鬟魚貫入內,在床前端端站定,分作兩排,形成一個長長的湧道。

  他就從那湧道的盡頭慢慢向她走來,高大的身子在地上沒下巨大黯影。

  紅淚的心往上提了一提,免不得要緊張,她緊緊撰住絲帕,在指間絞成繩。

  妾室,不用喜帕,省了挑喜紗這一道程序,易子昭緩步走來,在床前站定,修長手指輕輕挑起她下巴,「讓我叫你清兒?還是紅淚?」

  他邪魅的語聲道,紅淚一驚,赫然抬眸看向他,面對他的直接,一時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是該應,還是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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