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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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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頭長笑,站起身,「跟著過來。」 「去哪?」我愣在原地,戒備的看著他。 不是沒有先例,跟著他走,必定不是什麼好事,「樂府」就是例子。 他不語,負手走在前面,福公公臂挽拂塵,笑著走到我身邊,「娘娘,跟著去罷!」 他睇給我一個鼓勵的眼神。 我還是有些不懂,但夏侯君曜已經快走到門口了,沒辦法,我只好提起裙擺,急步跟過去。 門口,早有一輛華蓋輦車等在那裡。 他利落的跳上車,對我伸出手,我遲疑了一下,抓住他的手,他手臂用力一提,將我拉上馬車,我站立不穩,本能得抱住他。 耳邊響起他短促的笑聲。 倏得,我的臉一下子紅了,慌忙推開他,坐進車裡。 他仍笑著,在那裡站了一會方才坐進來。 馬車開始緩緩行駛,車內狹小的空間裡,我跟他尷尬的坐著,他無言,我亦無語。 直到車出了東華門直往宮門處走,我才忍不住問道:「這是在去哪?」 他笑而不語,用邪魅的目光看著我,「你被宮人欺負,為什麼不來向朕告狀?」 我心裡冷笑,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罷?就等著讓我去求他,向他撒嬌,真是卑鄙。 心裡火花一片,臉上不動聲色,我笑著道:「幾塊碳而已,為這個去向皇上告狀,有失皇后體統。」 他諷刺一笑,「體統,你倒挺重體統。」 我沒再說話,將窗簾掀開一角,看著車外風景。 這條路,宮道玉階,只有進宮的那天走過,現在是第二次走,但感覺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我多希望這一切就是一場夢,醒來的時候,我還是清塵,紅淚還是紅淚——娘也還活著,我心底一個小小的聲音說。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逼退將要落下的淚水。 宮門越近,我就越難過,喉頭一緊,終是落下淚來,沉沉得滴在手背上。 夏侯君曜突然安靜了下來,不再嘲笑我,也不再說話,靜靜得看著我落淚。 越是極力忍著,就越忍不住,我憋著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時間長了,就開始一個接一個的打嗝。 他終於被我的倔強氣笑了,低低罵了一句,「傻瓜。」 傻瓜,聽到這熟悉的二個字,我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他將我擁入懷中,輕輕拍著,「哭罷,好好哭一場,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從小到大,這是我哭得最暢快,最放縱得一次,再也不用顧忌其他,我將我的委屈統統哭出來,試問蒼天,為什麼要傷極無辜。 娘是無辜的,她的一生,清白如玉,沒有做過任何虧心事,可是上天偏偏不長眼,讓她代我受罰。 一路暢通無阻,到宮門時,福公公將手中令牌一亮,執仗侍衛著即退下放行,幾人將門打開,恭送聖架離去。 我也哭累了,靠在他懷裡休息。 我閉著眼,他以為我睡著了,用身上披風蓋住我。 「睡罷!好好睡罷!」他喃喃的道,輕柔得為我拂去鬢旁散落下來的髮絲。 「既然擔心我,為什麼還要冷落我。」我的聲音清寂冰冷,毫無預警。 他怔愣一下,接著笑著出來,「你真是心機頗多。」 我直起身子,眸底浮上笑意,「不是臣妾有心機,而是皇上太過深藏不露,讓人以為無害,誰知卻處處都是陷井,臣妾不得不留下退路。」 他一笑肆懷,擰眉看著我道:「什麼陷井?朕怎麼不記得?」 「皇上不記得是因為沒有深受其害。」我挑眉看他。 聽我這樣說,他笑得更加開心,「剛剛還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怎麼?現在又來抱怨朕冷落你,讓你失寵,被人欺負嗎?」 我黯然垂下眸,情緒也變得低落,幽幽的道:「被人欺負不要緊,令臣妾傷心的是,皇上忽冷忽熱,讓人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他給我的感覺總是隱在一層紗後頭,永遠讓人看不清,他容顏俊逸飄怱,他語聲鬼魅妖邪,他可以捨命救我,也可以讓我成為後宮形同虛設的皇后。 我聲聲置問,他臉上笑容漸漸湮去,語氣裡有種說不出的哀涼,「你是不是覺得朕很無能,這麼長時間以來,連朝政都不能掌握,讓一個婦人垂簾攝政。」 「臣妾沒有。」看到他黯然的神色,我忍不住想要同情他,可憐他。 這種感覺很怪異,明明他才是九五之尊的天子,而我不過是一個失寵的皇后,但我仍想保護他,就像一種本能。 他苦笑著低下頭,長歎出聲,「不要騙朕,世間百姓誰不這樣認為,他們都以為朕是一個行動不便的病殃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撒手西去。」 「那是謠傳。」現在,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用言語安慰他。 夏侯君曜深呼一口氣,重新恢復正常,「好了,不提這些了,今天天氣不錯,陪朕一起去林子走走,聽聽鳥叫,可好?」 他輕聲問我,美麗的唇角噙著一抹淺笑。 我點點頭,無聲的回答他。 此刻,聽著他口中看似平常的幾句話,但卻真正顯出了他的孤單與涔寂,宮裡又何償沒有林子,何償沒有鳥叫聲。 非要出宮去走走,說明他內心壓抑,十分痛苦。 我挨著他,輕輕將頭靠在他肩膀。 馬車緩緩而去,宮外的空氣就那樣蕩入車裡——是自由的味道。 微服出行,並不敢張揚,幾騎便裝羽林軍當先開道,專撿人煙稀少,清幽無塵的官道走,等進了城,四周熱鬧起來,我忍不住掀簾去看。 他卻輕輕將簾放下,「不要看。」 我不解,問為什麼? 他仰身靠在枕上,舒服的伸了個懶腰,「你這麼漂亮,要是讓歹人看到,再起了賊心,想打劫可怎麼辦,你會連累朕的。」 我沒好氣得睨他一眼,但還是安安分分的坐在車裡,不再往外看。 街頭不時響起小販的叫賣聲,路人交談的聲音,一切都那麼新奇,又是那麼熟悉。 他卻對此漠不關心,不閑不淡的靠在那裡閉目養神。 馬車走了三個多時辰,才終於到達,是一個幽謐的山谷,並不是什麼樹林,穀裡煙光凝翠,映雪生輝,下了車,頓覺神清氣爽。 我深深呼了一口氣,感慨的道:「這裡真漂亮。」 他卻輕笑,也不看景,徒步往前走,福公公手裡提著一個籃子等在旁邊,見我走過去,他才默默得跟在我們身後過來。 「我們這是去哪呀?」眼見他越來越往深處走,我忍不住再次問道。 他不停步,只道:「你不是說這裡景色好嗎?多走走不好嗎?」 我被他一句話堵得無語,只得悶悶得走著。 他終於在一處風景優美的湖邊停下,一棵巨大的千年柏樹傲然而立,樹下是一處新墳,碩大氣派的漢白玉墓碑毅然豎立,地宮修建得十分講究,環山繞水,風水極佳,墓碑上刻著「母夏蘭心之墓」。 我呆呆得愣住,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有點不敢相信,他居然帶我來看母親的墳,他知道我不是鬱紅淚,知道我不是鬱家嫡女。 可是他好邪惡,藏得這麼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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