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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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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身側的帝王,神色如常,舉手投足不掩其淩厲氣勢。他腳下的步伐,不由又穩了幾分。 天牢地下一層的盡頭,與之前的隔間截然不同。 紅燭閃動,明亮而溫暖,檀木桌椅和紫金床榻一應俱全。桌上放著一套玲瓏剔透的白瓷杯,看成色,正是前朝之物。側面的小爐熱騰騰地冒著白煙,正在煮著茶。 君於遠輕輕一嗅,居然是龍井新茶,唇角不著痕跡地一翹。 張清瞅見這一笑,暗自心驚。 轉頭看向銅鏡前,細細梳著烏髮,略略失神的女子,朝她低聲一呼:「皇上駕到,蘇修容還不前來迎接?」 「啪」的一聲,蘇賢手中的木梳落在地上,斷開了兩截。 她顧不上撿起自己最鍾愛的梳子,提著裙擺便急急沖上前來,對著君於遠「撲通」一聲便跪下了:「臣妾蘇賢恭迎皇上,吾皇萬歲。」 君于遠示意獄卒開鎖,環顧著這明淨舒適的隔間,似笑非笑道:「看來,蘇修容在天牢裡過得不錯?」 伸臂一撫,榻上的錦被竟是蠶絲所制,柔軟滑膩;床頭放著幾本書冊,打頭一本的頁面上寫著「前朝逸事」四字。腳邊一頂金絲翠雀花紋的熏爐,精緻小巧,一看便知是難得的珍品。 嫋嫋白煙,淺淡甘香的味道,正是宮中除卻龍涎香外,只得四妃才配用的極品熏香「紅絲」。 君於遠轉頭瞥了張清一眼,看得後者身形微晃,幾近要站立不穩,這才慢悠悠地下令眾人退了出去。 望著張清險些連滾帶爬,急切離去的身影消失在盡頭,他這才將目光轉向了蘇賢。 「臣妾在牢中日夜神傷,只求能見皇上一面……」見君於遠的視線停在了她的臉上,蘇賢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著趴跪的姿勢,急急往前移了兩步,仰起頭委屈地呢喃道。 「是麼?」俯視著腳邊之人,滿臉黯然之色,君於遠嗤笑道:「蘇修容是要想見朕,還是想要離開這天牢?」 「朕倒覺得,蘇修容在此處過得有滋有味的,並不著急離開。」 蘇賢一愣,以往的他雖說不上溫柔體貼,也是微笑禮待,何曾這般冷凝與疏離? 她心裡驚慌無措,伸手揪住君於遠的衣擺的邊角,懇切道:「皇上,臣妾是被人教唆,才一再犯錯,還請格外開恩,饒恕臣妾……」 「教唆?」君於遠低頭盯著她,淡淡地笑開了:「這人是誰?朕在此洗耳恭聽。」 蘇賢急切地想要擺脫所有的罪狀,心思百轉,最後暗暗咬牙道:「皇上明鑒,謝家以蘇府上下性命為脅,臣妾不得不從。蘇家此次與臣妾斷絕關係,定然亦是謝當家授意……」 「甚好,」君於遠低低一笑,蘇賢只覺手背一疼,手一松,衣擺又平整地飄落回他的身前。 牢獄外,一人隱在角落,恭謹地站著,垂首呈上宣紙,上面一字一句儼然是方才蘇賢所述之事。 蘇賢怔然在地,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君於遠的用意。 有自己的供詞在,謝家罪證確鑿,此次定難再翻身! 蘇賢絲毫不在意謝府以後會如何,此時此刻,她跪在地上的雙膝發麻刺痛,卻顧不上這些,希翼著這次自己將功補過,皇上是否會網開一面? 下一刻,君於遠卻轉身走了出去,連一瞥也不未曾留下。 蘇賢大驚失色,手腳並用地撲了上來,牢門卻在此時再度鎖上。 她趴在地上,雙目發紅,聲嘶力竭地質問道:「皇上,皇上為什麼這樣對我?」 先前高高在上,百般恩寵,如今卻棄之如敝屐。 自己不過想要在後宮有立足之地,不過是想要得到他寵愛,不過是想要往後的日子更為舒坦…… 她只是個弱女子,想要在吃人的皇宮中生存,用些手段有什麼錯,踩著別人的骸骨往上爬又有什麼錯? 即便是君于遠,當年不也費勁手段,害了多少性命,這才登上了帝位? 將蘇賢不甘心的神色收在眼底,君於遠側過頭,只淡然地道了一句:「……朕厭惡你這張臉,尤其是它竟跟言兒有七八分相像!」 他心心念念的人,居然被人如此利用,讓自己怎能容忍? 「言兒」是誰,蘇賢並不清楚,她只知道這段時日以來皇上的寵愛,原來不過是一場極為可笑的、虛假的夢。 她頹然地倚著牢門,仰頭大笑,張狂而尖銳的笑聲在天牢中迴響。 這就是自己一再祈求的,明國帝王的心…… 可惜,這個人不是沒有心,而是這顆心老早就落在了旁處。 蘇賢笑著,淚水卻止不住地自眼角落下。一直以為費盡心思地往上走,就能走到最高處。可惜在跟前這人眼裡,興許自己只是個無趣的跳樑小丑,可笑又醜陋。 她望著君於遠,萬念俱灰,只求一個說法:「既然皇上不喜臣妾,又為何將臣妾的品級一升再升?」 從六品寶林到四品美人,再到三品婕妤,二品修容,晉升之快是歷朝歷代從未有過的…… 「既然如此,朕便許你一個明白。」明國的帝王一掌拂袍,看向蘇賢的眼眸墨沉沉的不見分毫憐惜:「朕不殺你,卻不會輕易放過……」 言罷,君於遠再也不看她一眼,抬步便往外走去。 蘇賢愕然地呆在原地,因為這張臉,他不殺自己。 卻也因為這張臉,他憎恨自己。 於是,君於遠便慢慢地將她捧在高處,卻在蘇賢以為要走到最頂端,享有無盡的榮華富貴與無上的權力,成為最有資格站在帝王身邊之人時,眨眼間便捏碎了她美夢,任其破滅殆盡。 從雲端之上墜至泥潭,天差地別,蘇賢咬著唇,只覺渾身有著猶若粉身碎骨之痛。 原本在天牢中還帶著一絲希望,等著君於遠救她離開。如今,只有絕望蔓延至四肢百骸。 蘇賢瞪大眼,死死地盯著遠去的身影,歇斯底里地叫喊道:「君於遠,終有一日,你會失去所有,你將永遠得不到你想要的——」 惡毒的字眼,一遍又一遍的在空蕩的牢獄中迴響。 尖銳刺骨,仿佛毒蛇般,生生鑽入君於遠的耳中。 他雙眼一眯,身側一道暗影掠過,盡頭的聲音登時啞然而止。 「看著蘇賢,別讓她死了。」 君於遠腳步一滯,冰冷的聲線吩咐著,便走出了天牢。 候在外頭的張清分明聽見了蘇賢的叫嚷,他卻神情自若,似是充耳不聞。 明哲保身,他真是恨不得雙耳突然暫時失聰,免得聽到了不該聽的話…… 君於遠將手中的口供拋至張清的懷裡,頭也不回地道:「餘下的事,卿知道如何去辦了?」 張清低頭粗略一掃,一目十行,愈看愈是心驚膽戰。 蘇府與世家暗中來往,蘇修容計劃謀害宮中嬪妃,刺殺前太傅蕭霖…… 獨獨一條便足以定為死罪,更何況是數罪並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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